“……今年咱們已經比前兩年好多了, 大災也算是徹底的過去了。大家都先不要放鬆,等交了公糧,餘糧入庫了, 咱們才能算圓滿地完成了夏收任務。天越來越熱了, 從後天開始,咱要改一改上工的時間, 早上提前一個小時, 六點開始上工, 中午還是十點下工,下午三點上工, 七點下工。當然,有特殊任務的話,我會另行通知。明天跟著去交公糧的人,六點半來這裏集合。好, 散會!”


    開完會回到家的時候,正是太陽即將西沉的時候, 落日的餘暉給整個村子蒙上了一層金色的麵紗。涼風徐徐吹著,吹走了白日間的最後一絲暑氣兒。大家回來之後,吃了幾塊兒冰鎮過後的西瓜,才感覺整個人舒坦了起來。


    “叔叔,你明天咋也跟著去交公糧啊?”邵銘實在是想不明白,村裏的男勞力明明很是夠用了, 幹啥非得用到當老師的雲爸。


    雲四哥一邊對著邵銘擠眼睛, 一邊笑了起來,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糧所的檢驗員吳社會是我爸爸的高中同學,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不錯,大隊長帶上我爸爸可以省很多事兒呢。所以,村裏每次交公糧都少不了他。”


    邵銘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沒想到叔叔還有這樣的作用。”這是朝裏有人好辦事兒的典型啊。


    雲爸吐掉嘴裏的西瓜籽,“社會這個人還不錯,雖然有些捧高踩低,但是對朋友很講義氣,要不然我早就隻跟他維持麵子情了。”


    “爸爸,你不知道村裏的那些大娘大嬸的有多嚇人,為了知道二哥的事兒都快瘋了。媽媽今天被她們圍攻的可慘了,想好我大娘、二大娘和凜大娘救了她。她們那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真恐怖。”女人的好奇心真可怕。


    “她們那是吃飽了撐的,初寶兒,沒事,她們打聽清楚就好了。”雲爸也惹不起那群會撒潑的女人。


    “嗯,媽媽已經把她們搞定了。唉,也不知道二哥現在咋樣了。”二哥那麽精明,應該沒人欺負得了他。


    家裏人倒是沒有雲初的擔心,畢竟雲二哥是個十六歲的小夥子了,離家又不是很遠,有啥好擔心的啊!


    雲三哥漫不經心的看了雲初一眼,“妹妹和弟弟就是不一樣,二哥要是知道他才走這麽幾天,你就開始惦記著他,肯定高興壞了。照我說,你很是沒必要擔心他,機會來之不易,二哥肯定是在埋頭苦學,你有那功夫,還不如多吃塊兒西瓜呢。”


    “好吧,是我白操心了。”


    第二天,雲初睡醒的時候,也不過七點半,家裏隻剩下她和邵銘了。他們倆一個是想去鎮上選幾本書,另一個是好奇交公糧的情景,便收拾了一下,一起向著鎮上走去。


    兩個人在邵銘買了幾本學習資料之後,就來到了鎮子南邊的岔路口,糧站的門就正對著這條通往嚴州縣的路。


    放眼望去,人、車和牲口占著一半的路,排成一條直線,向著東北方向延伸而去。難怪雲爸要帶上吃的東西,看著情形,如果來的晚了,等上一天都是有可能的。


    他們順著路走了一小會,就看見了雲溝村的人,雲爸和雲大隊長正坐在村裏的第一輛地排車上聊著天。


    “爸爸,凜大爺,你們來了都兩個多小時了,咋還沒輪到咱們村啊?”雲初還怕來的遲了,跟雲爸錯過了呢。


    雲爸拉著雲初的手,坐在自己的身邊,“有的村子半夜就來排隊了,咱們那時候來已經是晚的了。這裏鬧哄哄的,你們咋過來了?”


    坐在車轅子上歇腳的邵銘緩了口氣,回答道,“叔叔,我和小初妹妹是來鎮上買書的。買完書之後,小初妹妹好奇咋交公糧的,我們這才過來看看,沒想到還能遇見你。”這速度真是慢,也不知道啥時候輪到叔叔他們。


    “咱雖然有熟人,但是也不能直接插隊啊。我每次跟著來,也隻是想讓你吳叔叔在驗糧的時候手鬆一下罷了。初寶兒,你們趕緊家去吧,溫度快要升高了。”雲爸走後門都走的很謹慎。


    “爸爸,我想等你一起回家。”我還沒看到怎麽檢驗糧食呢,哪能就這樣回去啊。


    “這……好吧,但是這裏太曬人了,你跟我來。”說完,雲爸便帶頭向著鎮糧站的院內走去。


    糧站驗糧的地方搭著一個草棚子,裏麵放著一張桌子和兩條長板凳,檢驗員吳社會是一個一米七出頭的男人,他把雪白的襯衫用棕色的皮帶紮在黑色的褲子裏,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他看上去比雲爸還顯得斯文。


    雲爸見他忙完了這一波之後,帶著邵銘和雲初走了上去,長話短說道,“社會,這是我閨女初寶兒和我表侄阿銘。我那裏沒有陰涼的地方,他們人小皮嫩,我就把他們交給你了啊。”


    吳社會白了雲爸一眼,“你自己過來看著不就好了,我忙著呢。”


    雲爸照著他的肩膀拍了兩下,“我坐在這裏可不顯好。我不管,你侄子侄女我就放這兒了,你當叔叔的給我看好了。回見!”說完,他就真的轉身走了。


    吳社會氣得對著雲爸的背影喊了一聲,“你個無賴!”喊完之後,他呼了一口氣,緩了緩臉色,才轉過頭和藹的說道,“初寶兒、阿銘是吧?喊我吳叔叔就行。你們坐下來歇一歇,很快就輪到雲溝村了,別急啊。”


    雲初看著這樣的雲爸很是不好意思,紅著臉輕聲的答道,“我知道了,吳叔叔,麻煩你了。”爸爸和吳叔叔說話還真放得開,看把吳叔叔給氣得。


    邵銘撓了撓頭,“吳叔叔,你去忙吧,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吳叔叔氣兒消的真快,估計已經被叔叔氣得習慣了。


    吳社會確實很忙,交代了他們幾句,便又忙了起來。


    雲初被邵銘拉著在長凳上坐了下來,她好奇的觀察起吳社會來。隻見吳社會把一個一米多長的空心鐵釺插進了糧袋裏,又馬上提了上來。然後,他把糧食倒進手心裏,觀察一下小麥的飽滿狀況以及塵土、麥殼的多少。之後他再把麥粒兒放進嘴裏咬了一下,感覺它的幹濕程度。最後,他開始下結論:如果是麥粒在嘴裏嘎嘣有聲,並且塵土、麥殼過少的,那麽他會把手往裏一揮:“過稱!”;如果是嚼起來軟綿無力,或者塵土、麥殼過多的,那麽他會把手往外一揮:“拉回去!”


    在驗糧的過程中,並沒有啥特定的標準,全憑著檢驗員的眼睛和嘴把關。難怪這裏的工作人員各個看上去都很是神氣,沒辦法,人家底氣兒足啊。


    等到輪到雲溝村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了。


    雲大隊長看著吳社會很是客氣的說道:“吳同誌,今年又要麻煩你了。”


    吳社會先是瞪了一眼跟在雲大隊長身邊的雲爸,才不緊不慢的回答道:“不麻煩,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這次檢驗,吳社會並沒有把鐵釺插進雲溝村的糧食裏,他隻是解開口袋,抓了一把最上層的麥粒兒,吃了幾粒之後,頭都不抬地說了一聲:“過稱。”


    雲溝村所有的糧食都檢驗完之後,雲爸這次沒再跟著,他把一個竹籃子遞給了吳社會,“這裏麵是兩隻我拔好毛的野雞,你知道我最不缺這些,接過去吧。”


    吳社會隻是看了兩眼,並沒有接過來,“今年是拔好毛的野雞,前年是撥好皮的兔子,大前年是刮好鱗的魚,更之前的我就不再細數了,你說你年年來這麽一出,不累嗎?”


    “哼,你當我是給你吃的,我是給我家侄子侄女吃的,有你啥事兒啊?”說完,雲爸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放,接著喊道,“初寶兒,阿銘,咱們走了。”這次還是像上回那樣,說完轉頭就走。


    雲初和邵銘一邊快步跟上雲爸,一邊對著吳社會揮了揮手,“吳叔叔,我們走了,下次再見。”“吳叔叔,回見!”


    兩個人向前走著的時候,還聽見後麵傳來的聲音:


    “誰慣得你個臭德行!”


    “那個,同誌,該我們村兒檢驗了。”


    “都快十二點了,還檢驗個啥。我要去食堂吃飯了,等著。”


    ……


    不過半個小時,雲爸他們便等來了雲溝村的男勞力們。


    雲大隊長很是慶幸的說道,“這回幸好咱有熟人,不然可能就要等到下午稱糧食了。看來下回咱們要去的更早一些了。”


    雲爸讚同的點了點頭,“再好的關係都不能得寸進尺,那樣處不長久。咱隻是需要他在驗糧的時候閉一隻眼,就顯得懂事兒多了。能去早一點兒就解決的問題,還是早去的好。”


    “你說的很對。我看你今年又給他拿東西了,實在是麻煩你了。”


    “自家兄弟,說這個幹啥。”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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