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的二十幾個小時裏,衛碧的意識一直在睡夢中浮沉,幾次醒來也隻看到一片素白,之後又昏昏沉沉入睡,等到她徹底轉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在床邊看到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頓時陰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周禮?”


    “碧姐!”周禮興奮撲,“你沒事吧?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頭暈嗎?眼睛疼嗎?腿酸嗎?有沒有想吐的感覺?要不要叫醫生?碧姐?……碧姐你是不是聽不見了?碧……”


    衛碧忍無可忍,反手拎過了枕頭砸重了周禮的腦袋——她原本不暈的,可是被周禮握著肩膀晃了那麽久,真的開始暈眩起來了……


    外頭陽光燦爛,明媚的光透過層層樹影投射到病房裏。


    衛碧推開了周禮來到床邊,揉了揉有些輕飄飄的腦袋,腦海間忽然回閃過許多畫麵。山林中的小屋,秦季仁的猙獰麵孔,忽然來到的警察,車上丁城的墨鏡,還有秦則寧被硫酸灼傷的手……


    “你有陸雅安的消息麽?”衛碧沒有回頭,隻是輕聲問周禮。


    周禮的神色一滯,好久才低頭喃喃:“那個陸雅安啊,她之前被送到了醫院。當時有很多人……我並沒有看到她本人,不過聽說她的臉上大麵積燒傷,雖然性命無憂,不過已經不太能治得好了……現在她應該還在重症病房裏,外麵還有警察看守,你想去看一看嗎?”


    想看麽?


    衛碧低頭思索,最終搖了搖頭。她雖然好奇陸雅安與秦季仁的關係,卻完全沒有想要去蹚這一趟渾水的**。陸雅安現在如何,說到底與她並沒有關係。


    可惜,生活往往事與願違。


    當天下午,衛碧在護士的陪同下去做全身檢查,正巧撞上了陸雅安從重症病房轉普通病房。她的臉剛剛經過手術,尚在昏迷期。吳中滿臉疲倦陪在推床邊上,一邊走一邊打電話。一不小心,吳中的目光與衛碧的交匯。


    一時間,彼此都有些尷尬。


    吳中沉默地掛掉了電話。他在衛碧麵前停下了腳步,輕道:“喝一杯?”


    衛碧搖頭,道:“我已經不喝酒了,這家醫院有會談雅座,不過你要是隻想與我聊一聊,我可以和你去喝一杯茶。”


    吳中愣愣看著衛碧,神色複雜,良久才點了點頭。


    *


    醫院的會客雅座其實就是普通的休憩區,提供一些簡單的飲料與糕點,方便探視病人的家屬商談小憩。吳中的額頭上有一層細細的汗珠,等到他兩杯茶下肚,那點兒汗珠就變成了一種更加難以言說的神色。


    “對不起。”他想了好久,終於說出了口,“我以為雅安隻是想與你一決高下,所以她之前的計劃我參與了一部分。”


    他的聲音澀然:“不過我沒想過,她竟然不單單隻是爭寵上位……”這是他沒有想到的。陸雅安居然是和秦季仁有牽扯,而現在她還在昏迷,卻已經有警察守在門口……


    衛碧頓時了然,卻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與他計較,隻是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說不上原諒不原諒。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已經不在環球,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吳中欲言又止,最終又倒了一杯茶,苦澀道:“你現在在se還好嗎?”


    衛碧笑了:“挺好,se……與環球不同,我在se隻是工作,陸箏會替我安排好我該做的,完成之後可以有假期。”假期裏還可以關在公寓看碟吃垃圾食品,除了煙酒被禁了,其餘都十分自由閑散,這樣單純的生活她從來沒有敢想過,卻意外地在se實現了。


    吳中歎息:“我常常在想,是不是當初我的離開成了最後一根稻草,最終讓你用9000萬買回自由……”


    “吳中,我沒有記恨過你,不過如何你繼續顧左右而言他,那我就隻能把你晾在這兒了。”


    吳中神色一滯,更加難堪,最終握緊了拳頭道:“阿碧,我也算與你相識多年,能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為雅安當個證明人?”


    “證明人?做什麽證明?”


    “證明她也是別秦季仁脅迫,是受害人,並沒有和他……”


    到最後,吳中的鬢發已經被汗水濡濕。他並沒有說下去,可能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那樣的謊話,讓她去證明陸雅安是個被綁架的小可憐,而不是夥同秦季仁陷害她的人。


    衛碧早就隱隱覺察,不過真的聽到了吳中的話語,卻並沒有她預料中的憤怒。她隻是抿了一口茶水,輕飄飄答:“好啊,不過如何說辭,總要與她商量下?”


    吳中麵色一鬆,笑著喘息:“阿碧,你想得通就好!”


    *


    想通與否,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衛碧在幫與不幫之間做了個簡單的選擇,跟隨著吳中到了陸雅安的病房裏。


    陽光很明媚,陸雅安的臉上鋪了好幾層紗布,靜靜地躺在床上。


    衛碧推門而入,她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緊接著操起床邊所有能觸及的東西,朝衛碧擲去——衛碧閃身躲開,這些東西就都落在了吳中的身上。


    吳中氣得嗬斥:“雅安!你鬧什麽鬧!你想坐牢嗎?!”


    陸雅安緩緩停了手,僵硬的目光停滯在半空。


    吳中歎息:“現在鬧成這樣子,你還能不能在演藝圈發展已經不重要了,你給衛碧道個歉,就算和解,請求她不再追究你的過錯……”


    “讓……她……滾——!”陸雅安說話有些吃力,眼裏的戾氣卻絲毫不減。


    “雅安……”


    “我……要見……則寧……讓她……滾——”


    “雅安!”吳中氣得一把拽住了她的肩膀,“你給我清醒一點!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麽?!秦總還會來看你?從頭到尾他都知道你在做什麽!你以為他還會來見你嗎?他是要把你送進牢房!”


    陸雅安從喉嚨底發出一絲急促的氣息,身體卻漸漸放軟了。


    吳中咬牙:“外麵不知道有多少記者等著,幾天之前你在片場摔下的視頻已經泄露,這次警察守在你手術室外的照片也已經泄露,你還能想到更壞的情況嗎?”


    陸雅安眨了眨眼睛,紅了眼眶。


    吳中放緩了聲音:“你看清楚現在的局勢,然後和衛碧道歉……”


    陸雅安握緊了拳頭,整個身體都瑟瑟發抖起來。


    衛碧一直冷眼看著,忽然覺著自己就像一個最終的boss,迫害得可憐的綿羊與他的經紀人淪落到求人的境地。這局麵實在太有意思了。


    “阿碧……”


    衛碧靠近陸雅安:“我來,隻是想告訴你,你對我做的無關法律的部分,我不與你計較。你現在的模樣作為懲罰也已經足夠。”她停頓了下,輕道,“至於觸犯到法律的部分,那就與我沒有幹係了。警察與法院會替我做裁決。”


    她靜靜等待了一會兒,轉身離開,身後的吳中終於反應了過來——


    “阿碧,阿碧——!”


    衛碧活生生止住了腳步,冷笑:“吳中,你真當我聖母瑪利亞?”


    吳中愣住,臉上浮現羞愧的神色。


    衛碧趁著這空隙,頭也不回離開了病房。沒過多久,病房裏就響起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


    兩天後,衛碧出院。


    外頭的媒體已經圍堵得醫院水泄不通。衛碧對這陣仗恐懼得很,在病房裏龜縮了半天,最終繞過了住院部,偷偷搭乘門診部的電梯,直接到了地下車庫裏。在那兒,陸箏早就準備好的陌生車已經停在最近的電梯口。


    她上了車,一路驅車來到醫院的地下車庫門口,結果沒想到那兒也圍堵了一群記者。頓時她被堵了個正著。


    “曲小姐!”


    “曲小姐您能接受我們采訪嗎?”


    “請問se是否會召開新聞發布會,解釋《星野》這兩天一夜發生的事情?”


    “曲小姐、曲小姐請等一等——”


    司機的手已經在發抖,因為實在有太多人圍堵在他的車前了。


    衛碧想了想,戴上了墨鏡,搖下車窗,對著無數話筒輕聲道:“現在是在醫院門口,我剛剛做完身體檢查,請各位同仁為我留幾分餘地。這兩天一夜的遭遇,我會另找機會與大家細說。”


    “曲小姐,我隻有一個問題——”有人還不死心,想繼續追。


    衛碧笑了:“怎麽,信不過我麽?”


    頓時,大部分娛記止了步。在這圈中,其實明星與娛記的關係要比圈外人想象中和睦得多,各取所需而已,特別是像衛碧這種人。她既然開了口說會細說,就一定會履行承諾,隻不過能否取得第一手資料就看個人的本事了。


    衛碧的車終於緩緩駛出醫院。


    司機與周禮大大鬆了一口氣。周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碧姐,我們現在是回se還是公寓?”


    “se。”


    “好。”


    *


    環球18樓,電腦屏幕閃著光芒。


    衛碧抵達se的新聞還是在網上秒速傳播著。


    照片中的衛碧沒有化妝,短短的發絲貼在耳際,一副墨鏡遮去了她半張臉,嘴角卻勾著一抹上揚的弧度。隻不過明顯要比幾個月前瘦削許多了。


    mako踩著13公分高跟鞋搖曳到了落地窗前,輕聲匯報:“秦總,環球關於衛碧的所有的內部檔案資料已經刪除完畢。可是衛小姐畢竟是一個藝人,我們不可能清除網絡上所有資料,況且她現在人在se……”


    “那就就盡量清掃。”


    “……是。”mako得令,抱著文件夾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秦總,我不明白,為什麽刪除衛小姐履曆信息?您與陸小姐不是一場戲而已麽?”


    這幾天警察信息一出,她才明白過來那一朵苦逼小白花居然是一個幌子,頓時連夜激動地狂碼了8000字更新!可是在那之後,霸道總裁似乎並沒有接回衛碧的意思?反而讓她連夜刪除她所有履曆。


    就算在之前鬧最僵硬,甚至是衛碧撕毀合同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做過啊!


    落地窗前,秦則寧的臉色冷淡得很。


    他說:“環球從來沒有過衛碧這個藝人。”


    “……是。”


    mako癟癟嘴,扭著腰離開辦公室。


    馬裏亞納海溝總裁的心思,果然不好猜啊不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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