筍城市中心的高樓大廈在導彈爆炸事件中遭到了嚴重破壞,許多高樓表麵的玻璃全都被震碎了。


    最慘不忍睹當屬金筍大廈了。貼在表麵的那些金黃色的玻璃全部掉落,露出了底下的金屬框架,看起來就像一條被刮去了鱗片的可憐的尖頭魚。


    筍城市民們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們決不允許筍城的地標受到一丁點兒破壞,否則他們因此而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城市建設委員會為了穩定民心,決定連夜對金筍大廈進行搶救性修複。他們派出了五百名維修工,開始修複金筍大廈表麵的玻璃幕牆。


    他們這麽做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市民們把他們的新偶像——黃萌迎回筍城後,都強烈呼籲第二天中午要在金筍大廈前麵為他們的新偶像,同時也是新市長進行任命儀式。


    黃萌和大叔被安置在金筍大廈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市長套房裏。而戴馬則被城市保衛處的衛士押送到了筍城的重刑犯監獄進行嚴加看管。


    大叔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想找機會對黃萌說明情況,可他現在已經不能接近黃萌了。筍城人為了保護他們的偶像真可謂不擇手段,除了保鏢,他們嚴禁任何人接近黃萌,理由是為了保護偶像的人身安全。


    好在住進市長套房以後,黃萌說服保鏢把大叔帶到了房間裏麵。


    黃萌還是頭一次住進如此豪華的酒店,一看到房間裏的那些奢侈尊貴的桌椅板凳,綠色的地毯和巨大的床鋪,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夢。


    他十分激動,把剛才在樹林裏所遭受的痛苦和驚慌不安的情緒瞬間拋諸腦後。當酒店的服務員像見到上帝一樣,用極其尊敬的態度對他說話地時候,他受寵若驚,心裏卻感覺美滋滋的。


    “黃萌先生,”黃萌陷入了一種迷醉的狀態之中,雖然是對著大叔說話,他的眼神卻像是發散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他說,“他們竟然叫我黃萌先生,這是真的嗎?我還記得玻璃店的女經理柳茹說我是個小孩子呢。你看,我現在已經成了先生了,而且還是這座城市的偶像!這太不可思議了,真的好像是在做夢!”


    一提到做夢,他不禁想起了對麵的世界。他感覺自己已經在這邊待了很長時間了,可是按照大叔的時間理論,那邊的時間僅僅隻過去了半個多小時,現在還是淩晨時分。


    他不知道大叔時間理論是不是真的,不過他現在並不關心那邊的情況,他覺得這邊的世界要有趣得多。


    大叔憂心忡忡地看著黃萌,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好幾次,他欲言又止,嘴巴剛剛張開,卻又啞了。一看到那幾個跟在黃萌後麵的大個子保鏢,他就沒有說話的欲望了。


    可是看著黃萌現在的狀態,他覺得很不樂觀。他很擔心黃萌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美好衝昏了頭腦。


    他正在努力想辦法,兩隻手像是擦汗似的在衣服褲子上慢慢地擦來擦去——他的包不在手上,這令他很不安,也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對策。


    包是一種能夠裝很多東西的重要物件。可以說,這是人類曆史上相當偉大的一項發明。


    在包出現以前,人們常常會為了同時攜帶好幾件東西而感到苦惱,特別是在攜帶一些隨身必備的物品的時候,他們無法騰出更多的手來拿東西。


    不過自從包出現以後,它就完美地解決了這個一直困擾人類的難題——它讓便捷地攜帶更多隨身物品成為可能。


    包對於人類的作用,除了實際效用,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安慰作用。特別是像大叔這一類人,由於一直習慣提著一個包,所以他會感到很心安。


    他會在包裏放很多小物件,可別小看那些小物件,它們在關鍵時候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即使包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他也會感到很踏實。因為當他遇到具有重要作用的小物件的時候,他可以把它們放進包裏。


    而沒有包在手邊的大叔,就會感到無所適從。他現在就像一個丟失了靈魂的人一樣,一邊煩躁不安地用手在衣服上摩擦,一邊在想自己的靈魂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黃萌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麵,一邊欣賞著外麵的夜景,一邊愜意地喝著服務員遞上來的精心調製的果汁——奇異安神果汁。


    這玩意兒不知道是用什麽水果做的,味道有點奇怪,有股淡淡的橡膠味道,但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喝下去以後,黃萌覺得身心舒暢,甚至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他看著遠處的金筍大廈——金筍大廈表麵布滿了白色的燈光,許多工人正在上麵緊張地施工。他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了,那些燈光漸漸地產生了分身,然後重疊,變得模糊起來。


    “那個,黃萌!”大叔的聲音把黃萌叫醒了。


    “不能直呼我們偶像的名字!”保鏢突然吼道,“你得叫黃萌先生!”


    保鏢的聲音讓黃萌變得更清醒了——他被嚇醒了。


    “別這樣對我的朋友說話好嗎?”黃萌對保鏢說。


    保鏢在這個問題上似乎持有非常堅定的立場,死活不肯讓步,他說:“您現在是我們的偶像了,誰都不能直呼您的名字,市民們要是知道了,會感到很傷心的!”


    黃萌有點生氣地看著保鏢,正想反駁的時候,大叔卻主動開口了,說:“好好好,我不叫他的名字,我叫他黃萌先生。”


    黃萌還是想說話,卻被大叔用手勢製止了。


    大叔說:“黃萌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能不能······”大叔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黃萌讓保鏢們都出去。


    黃萌會意,就說:“哦,那什麽,我困了,想睡覺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保鏢像木樁子似地站著不動。黃萌等了一會兒,見他們沒動靜,又說:“你們不去睡覺嗎?”


    “時刻保護黃萌先生的安全,不能睡覺!”


    保鏢們冷不防地齊聲吼了起來,嚇得黃萌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頂得胸口有點痛。


    黃萌捂著胸口小聲哀求道:“你們,下次說話能不能不要吼,我有點不習慣啊,會嚇出心髒病的!”


    “是,黃萌先生!”保鏢們又吼了一句。


    黃萌一臉痛苦和無奈地看著大叔,大叔衝他眨起了眼睛,還時時用眼珠子指指保鏢,又指指旁邊。黃萌實在不習慣這種無聲的交流方式,他花了將近十秒鍾的時間才理解大叔的意思。


    他開始動起了腦筋:“要怎麽樣才能把這些討厭的保鏢支開呢?”他琢磨了起來,“叫他們走他們偏偏不走,說要保護我。”他皺起了眉,把手放在下巴上,“對了,我現在是他們的偶像了,他們都得聽我的命令才行啊。嗯,我可以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全都出去。”


    他馬上給幾個保鏢下命令道:“我要睡覺了,我現在命令你們都出去!”


    保鏢們互相看了看對方。


    一陣沉默。


    “你們沒聽見我的命令嗎?”黃萌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嚴肅的發號施令者,但是聲音卻不聽使喚,顯得很沒有底氣。


    保鏢們還是不肯動。


    黃萌尷尬地輕咳了兩聲,然後提高聲音說:“我無法忍受這麽多人待在我的房間裏,這樣的話我會睡不著覺的,難道你們想讓我,”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你們的偶像,睡不好覺嗎?”他對自己的這句話感到很滿意,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成熟的領導人。


    保鏢們終於動容了,於是說:“是,黃萌先生,一切聽從您的安排!”然後他們全都出去了。


    門被關上以後,黃萌如釋重負地歎了一口氣,走到落地窗旁邊的豪華大沙發上躺了下來。


    “剛才嚇死我了,”黃萌說,“我以為他們會發脾氣呢!”


    大叔趕緊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說:“你起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黃萌坐起來,問:“什麽事情?”


    “你記住,千萬不能答應做筍城人的偶像。”大叔嚴肅地看著黃萌。


    黃萌說:“我沒有答應他們啊,是他們自己要把我當成偶像的。”


    “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是啊,”黃萌用讚同的語氣說,“我也覺得這個地方太奇怪了,這些人簡直就像瘋子!”


    “你得想辦法保住戴馬,他現在可是你回去的唯一希望!”


    “對!”黃萌恍然大悟地說,“他會開門,去我們那邊的門!”


    “所以,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怎麽做?”


    大叔皺起了眉頭,憂愁地看著黃萌。黃萌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他覺得大叔平時肯定是經常皺眉頭的原故,所以他的額頭即使不皺眉頭,看起來也像是在皺眉頭,總給人一種憂傷的印象。


    “你得利用手裏的權利,”大叔耐心地解釋道,“你現在是筍城人的偶像了,他們都聽你的話,你可以下命令,把戴馬保護起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和戴馬商量,看看需要怎麽做才能打開通往對麵的門。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黃萌說:“你說的我都知道,可如果他們不聽我的命令該怎麽辦?就像剛才那幾個保鏢,我下了命令,他們也不聽。”


    “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嗎?”


    “為什麽?”


    “筍城人天生就愛崇拜,為了崇拜某種東西或者某個人,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大叔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說,“他們的這種崇拜其實並不是真的崇拜你,而是為了滿足他們那變態的、扭曲的心理。你能理解我說的意思嗎?”


    大叔停頓下來,等著黃萌表態,黃萌隻是懵懵地點了點頭。大叔又繼續說:“就是說,他們雖然崇拜你,其實並不是真的崇拜你,你隻是一個東西······”


    “我不是東西!”黃萌糾正說。


    “我知道,你不是東西,但你對於他們來說和一個東西沒什麽兩樣。”


    “可我本來就不是東西嘛,為什麽還是東西?”黃萌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帶有強烈的自我侮辱性,於是就不再爭辯了。


    大叔說:“我隻是打個比方,在他們眼裏,隻要是他們崇拜的東西,他們都不會在意被崇拜者的感受,因為他們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像剛才一樣,那些保鏢為什麽不聽你的命令?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履行保護偶像的職責,這能讓他們感到滿足和自豪。他們隻在乎履行自己的職責,才不會在乎你到底生不生氣呢!”


    黃萌有點明白了,於是說:“你繼續說。”


    大叔頓了頓,說:“這些保鏢和筍城人的心理是一樣的。所以他們把你當成偶像,僅僅是他們重新換了一個崇拜對象而已。而你看戴馬,不久之前還是他們的偶像和市長,現在變成什麽了?一個重刑犯!他們對待他就像把一隻破鞋子扔了那麽簡單,他們根本不在乎他的命運,隻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心理上的滿足。為了滿足自己,他們會翻臉不認人,甚至不擇手段。”


    黃萌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們都是變態和神經病?”


    “沒錯,他們就是變態和神經病,”大叔說,“他們實際上是在綁架你,強迫你做他們的偶像。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須符合他們的要求,否則他們將會強製糾正你。”


    “什麽叫強製糾正?”


    大叔皺起眉頭想了想,說:“就像剛才那幾個保鏢大聲吼你一樣。”


    黃萌突然想起來了,說:“對對,他們就是在強迫我。剛才在樹林裏的時候,我本來不想和他們握手的,可那個保鏢竟然強製讓我去握手,氣死我了,我的手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所以你現在明白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了吧?”大叔以一種總結性的語氣說,“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我終於明白了,”黃萌說,“如果我們不逃出去,遲早也會落得和戴馬一樣的下場。”


    大叔嚴肅地點了點頭。


    黃萌想了想發生的這一切,越想越覺得可怕,於是說:“我知道該怎麽辦了,明天我就想辦法讓他們把戴馬帶過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商量。”


    大叔用十分讚賞的眼光盯著黃萌,點了點頭。


    黃萌奇怪地盯著大叔看了一會兒,然後問:“對了,我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大叔吧?”


    大叔傻傻地瞪了黃萌一會兒,然後說:“這個,以後再告訴你吧,我怕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後會崇拜我。”


    黃萌聽了,一臉懵逼地瞪著大叔,說:“原來你也會開玩笑的啊!”


    黃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換成大叔一臉懵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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