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絕對是黃萌生命中最難忘的一天。


    與之前單調枯燥的學習時光相比,燦爛的煙花,酷斃了的導彈,還有現在正在經曆的令人眩暈的風暴,讓黃萌突然改變了對生活的一些看法。他甚至想大聲把心裏的想法吼出來:“這他媽才叫生活啊!”


    他的這種想法是在飛艇被風暴刮向遠處,置身於狂風暴雨和雷電火光之中,飛艇上的所有人都在為未知的命運尖叫和呐喊的時候突然產生的。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吊艙裏。他們就像玻璃罐子裏的老鼠一樣,徒勞地尖叫並且掙紮著,卻擺脫不了在裏麵滑來滑去、甩來甩去甚至是飛來飛去的命運。


    他們不知道,飛艇已經被風暴卷入了高空之中,距離筍城越來越遠了。


    筍城市民在稍稍安定下來之後,立刻想到了他們的未來偶像。他們站在瓢潑大雨之中,焦急地仰望著漆黑的夜空。


    他們看不見飛艇的蹤影了,於是又開始對著天空發出呐喊。


    他們渴望能像剛才把導彈吹熄火那樣出現奇跡。可是奇跡並沒有發生,除了一道道像樹枝一樣的閃電頻頻把夜空撕破和照亮之外,天上什麽都沒有。


    城市保衛處為了拯救未來偶像,試圖派出直升機去尋找飛艇的下落,但是那些直升機都被狂躁的風暴給逼回來了。


    正當所有人都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新的搜尋和救援方案馬上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市民們決定朝筍城的各個方向搜尋。他們留下一部分老弱病殘和衛士保衛筍城,其他所有人每人拿著一個手電筒,像螞蟻一樣傾巢而出,去尋找他們的未來偶像。


    如果這個時候你恰好在筍城上空,你就會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無數光點就像流動的星河一樣,從筍城的各個角落發源,然後向各個方向流去。


    每條星河中間,都有一支車隊,車子上麵載有巨大的探照燈。探照燈發出的巨大而明亮的光束穿透了暴雨,直射黑暗的雲層。


    除此以外,你還能聽見人群和廣播發出的呐喊聲:“未來的偶像啊,你在哪裏?”


    這些筍城人為了他們的偶像,頂風逆雨,似乎陷入了一種絕望的瘋狂之中。


    隻可惜,黃萌他們現在根本看不到這一幕。他們正在忍受由飛艇的劇烈晃蕩所引發的頭暈和嘔吐。


    戴馬緊緊抓住了吊艙壁上的一個把手,他的身體就像一條被掛起來的毛巾,隨著飛艇的擺動而擺動著。


    “哈哈哈哈,”他的聲音虛弱得像快沒電的收音機,盡管如此,他還是斷斷續續地說,“真是太刺激了,讓這場風暴來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一陣劇烈地擺動之後,他從把手上掉到了地上,身體軟得像一根麵條。


    保鏢們躺在地上,遲緩地喊叫著和行動著。他們像一顆顆笨重的保齡球一樣滾來滾去。


    黃萌和大叔各自蜷縮在一個角落裏,他們都用手抓住了旁邊的把手,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滾來滾去。


    他們此時都感到頭暈目眩,胃部在一陣陣痙攣中波濤洶湧。


    這種狀況讓黃萌突然想起了當初偷喝他老爸的酒之後的那種感覺。他一邊忍住嘔吐的衝動,一邊對大叔喊道:“喂,你喝過酒嗎?”


    大叔已經說不出話了,他用手捂住嘴巴,悲哀地看了黃萌一眼,驚訝地發現黃萌此時正在衝他傻笑,他迅速搖了搖頭,然後馬上把頭伸到了一邊。


    “嘔······嘔嘔!”


    他感到很慶幸,沒有吐出來。但這種感覺比吐出來還要難受十倍。


    黃萌繼續喊道:“我喝過!嘔!”他稍稍頓了一下,繼續說,“就像現在這種感覺,真是棒極了!嘔!”


    大叔想勸黃萌現在最好不好開口說話,可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他放棄了這個念頭,繼續幹嘔。


    黃萌癱坐在地上,背靠角落,仰著頭,迷迷糊糊地念叨著:“真的太好玩了,我已經有點不想回去了。”


    這時,飛艇稍稍平穩下來,黃萌用力把身體撐起來,像個醉漢似地搖搖晃晃,走向飛艇駕駛室。


    “你要做什麽?”大叔甕聲甕氣地問他。


    黃萌靠在門邊,喃喃自語道:“我要,我要駕駛飛艇,衝破雲霄!”他說著撲進了駕駛室,大叔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碰撞聲,然後是黃萌抱怨的呻吟聲:“地上怎麽有個人啊!”


    大叔覺得現在最好不要讓黃萌去駕駛飛艇,因為他的狀態十分不佳。大叔很擔憂他會讓飛艇墜毀。


    大叔雙膝跪地,開始向駕駛室爬去。


    黃萌已經坐上了主駕駛位,並係好了安全帶。他看了外麵的暴雨和黑夜一眼,然後又盯著控製麵板看了起來。


    他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後晃了晃腦袋,自言自語地說:“要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的!”


    他憑著一絲模糊的記憶,想起了飛艇的一些基本操作。他按下了讓飛艇升高的紅色按鈕,然後又按了推進器點火的按鈕。


    這時,他明顯感覺到飛艇動了起來。“太好了!”他興奮地叫道,然後把雙手放在了方向盤上。


    “你要幹什麽?”大叔爬進了駕駛室,以一種驚訝的恐慌望著他,“千萬別亂開啊!”


    “放心吧,”黃萌頭也不回地說,但是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沒什麽把握,他說,“我好像記得該怎麽駕駛它,你看,飛艇現在正在動。”


    大叔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副駕駛地位置邊上,看著前方。


    不遠處是厚厚的黑雲所形成的一個大峽穀,峽穀中一片黑暗,深不可測,還亮起了一道道巨大的閃電。而黃萌所說的飛艇正在動,是在向雲層的峽穀飛去。


    大叔用軟綿綿的聲音警告黃萌說:“你最好看一看我們正在飛向何處。”


    黃萌抬起眼睛瞟了外麵一眼,他對此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甚至覺得非常刺激。


    他找到了一種在飛行射擊類的電腦遊戲裏完全體驗不到的真實感,他覺得自己正在駕駛一架戰鬥機,在敵人的猛烈炮火下,孤身一人飛向一個巨大的、充滿未知恐懼的峽穀。


    “相信我吧,”黃萌得意地說,“我玩這類遊戲可是個高手!”


    “遊戲?”大叔露出了一副相當驚訝的表情。


    “沒錯!”黃萌喃喃地道,“這就是一場遊戲,隻有把它當成遊戲,我們才不會恐慌,說不定還能從這場風暴中逃出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聲音是顫抖的,語氣是不確定的,但他覺得他很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大叔驚恐地盯了他幾秒鍾之後,覺得還是把自己牢牢拴在駕駛位置上好。於是他趕緊坐下去,係好了安全帶。


    黃萌盯著外麵的雲層峽穀和閃電看了一眼,說:“坐穩了,我們要出發了!”說完,他把推進器的把手推到了最高位。


    飛艇在遲疑了幾秒鍾之後,突然向著前麵衝去。那速度不是很快,但行駛在雷暴雲的邊緣上,麵對閃電和狂風,也能給人造成巨大的視覺衝擊力。


    黃萌和大叔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飛艇衝向那道即將合攏的雲峽穀。


    十幾秒鍾之後,飛艇衝進了雲峽穀。周圍出現了一片空虛而寒冷的黑暗。那黑暗是如此的徹底,讓人產生了一種墜入無底深淵的恐慌。


    瓢潑大雨使勁拍打著玻璃窗,狂風發出尖銳的鬼叫聲,閃電照亮了從旁邊一閃而過的水霧,飛艇發出劇烈地搖晃,部件的銜接處發出絕望的拉扯聲和拍打聲——飛艇似乎快要散架了。


    黃萌緊緊抓著方向盤,試圖不讓狂風影響飛艇的航向。可是雷暴雲中的氣流很混亂,飛艇正在承受從各個方向刮來的大風的撕扯,根本無法控製方向。黃萌除了卡死方向盤之外,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


    “轟隆隆!”


    遠處亮起了一道巨大的閃電,閃電照亮了四周,黃萌和大叔都看清楚了他們現在的位置。他們仍然處在雲峽穀之中,從距離上來看,他們似乎還沒有達到雷暴雲的中心。


    “劈裏啪啦!”


    又有一道閃電從不遠處的雲層中劈了出來。那道閃電就像一條巨大的、分支很多的河流,從天而降,發出刺眼的白光,然後轉瞬即逝。


    飛艇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大叔一臉擔憂地看著黃萌,說:“不能再往前麵走了,我們會被閃電擊中的。”


    黃萌轉過頭,看著大叔,緊張地說:“現在隻能繼續前進,我們回不去了!”


    大叔絕望地張大了嘴巴,整個人就呆住不動了。


    “隻要穿過這片雲,我們就安全了!”黃萌緊張兮兮地對自己說。


    前麵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雲層中的閃電數量也變多了。那些閃電大小各異,奇形怪狀,有的像河流,有的像珍珠項鏈,有的呈帶狀。閃電的顏色以白色為主,間或出現紫色、紅色或者藍色的閃電。這些閃電交替出現,構成了一副令人恐懼萬分卻又覺得無比壯觀和震撼的畫麵。


    黃萌和大叔此時都驚恐地看著那些閃電叢林,巨大的炸裂聲不斷騷擾並撕扯著他們的神經。他們感到頭痛欲裂,紛紛捂著耳朵大聲喊叫起來。


    大叔吼道:“得加快速度穿過這片閃電!”


    黃萌趕緊操作控製麵板,目前已經是飛艇的最大速度了,他隻能利用方向盤來避開那些閃電。


    很快,飛艇就飛到了一片開闊的空間,周圍是漩渦狀的積雲,無數閃電就從那些雲層中炸裂出來。


    大叔看了以後說:“我們好像來到中心了。”


    中心的風力小了很多,除了周圍不斷旋轉的雲層和閃電之外,顯得很平靜,飛艇也不像剛才那樣劇烈地搖擺了。


    “很好!”黃萌一臉激動地看著大叔,他說,“我們現在得讓飛艇向下俯衝,從這個雲洞裏穿過去。”


    “向下俯衝?!”大叔驚叫了起來,“你瘋了嗎?飛艇不是飛機,能俯衝嗎?”大叔覺得自己還應該補充一點什麽,可是此時他已經啞口了。所有想要表達的東西都匯聚到了他的臉上,形成一副不可思議和驚恐的表情。


    黃萌指著遠處那些開始加速旋轉的雲層說:“我們已經衝到中間來了,如果不立即向下俯衝的話,周圍的漩渦一旦靠近,就會把飛艇卷走,甚至是撕碎,那樣的話我們就真的完蛋了!”


    大叔看著遠處的雲和閃電,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占據了他的腦海。此時,他除了震撼,隻剩下無盡的恐懼。


    過了一會兒,大叔說:“可是,你不會開飛艇啊!”


    黃萌用雙手拍了拍方向盤,得意地一笑,說:“這玩意兒可要比打遊戲簡單多了!”他又補充道,“你去通知其他人,讓他們做好準備,抓穩了,我們馬上要向下俯衝了。”


    大叔遲疑了幾秒鍾,然後馬上跑出去通知其他人。那些人此時全都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大叔怎麽喊都沒用,他又一臉沮喪地坐回了副駕駛位。


    黃萌說:“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再不下去的話,我們就要完蛋了,漩渦雲已經逼近了。”


    大叔沒說什麽,默默地係好了安全帶,然後看著黃萌。


    黃萌在控製麵板上找到了一些按鈕,開始研究起來,喃喃自語道:“要想讓飛艇俯衝,就得先放一部分氣,然後加速推動,利用方向盤······”


    大叔盯著遠處的雲和閃電,陷入了呆滯狀態,黃萌說的話他一句都沒聽見。


    “好了!”黃萌高興地大叫了一聲,他說,“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準備好了嗎?我們要下去了!”


    大叔呆呆地點了點頭。


    黃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按下了放氣的按鈕。


    隨著氣囊的逐漸收縮,懸浮在漩渦中心的飛艇馬上開始下降。飛艇的頭部開始出現了傾斜,但又不時地向後傾斜,飛艇還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


    “隻有加重頭部這邊的重量,飛艇才會向下傾斜!”黃萌嚷道。


    大叔馬上明白了黃萌的意思,於是又跑出駕駛室,把躺在吊艙裏的人全都拖到了駕駛室門邊。果然,飛艇在這個時候開始向前傾斜了。


    黃萌死死抓住方向盤,大聲說:“關好駕駛室的門!”


    大叔關好門之後,又坐回了位置上。


    黃萌又放了一部分氣,飛艇的頭部開始向下了,斜斜地對著雷暴雲的洞底。


    黃萌在這個時候按下了飛艇推進器的按鈕。飛艇尾部的螺旋槳馬上轉動起來,推動飛艇向下俯衝。


    黃萌和大叔看著下麵那巨大的螺旋狀的洞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和震撼。他們仿佛正在穿越一個巨大的蟲洞。


    飛艇俯衝的速度越來越快,周圍的旋轉雲和閃電就像流動的時光一樣,從他們旁邊一閃而過。


    眨眼之間,飛艇就衝到了那一片黑暗的末端。


    麵對這未知的結局,黃萌和大叔所能做的隻有尖聲大叫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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