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萌和大叔被衛士從押送車裏推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到了金筍大廈的樓下。


    大廈前麵的巨型廣場上,人山人海。筍城人聽說已經抓到了竹林破壞分子,都趕到了廣場,大聲歡呼著他們偶像的名字,還強烈要求馬上對破壞分子進行公開審判和處決。


    他們把抓到破壞分子的功勞全部歸功於戴馬,所以此刻都在高聲呼喊:“戴馬先生!戴馬先生!”


    戴馬已經進了大廈。秘書處建議他立馬發表關於破壞竹林事件的演說。戴馬其實並不想這麽做,他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於是他對秘書處的人說:“等我提審了這幾個破壞分子以後再發表演說吧。”


    秘書處的人馬上就著急了,一針見血地向他指明了當前的嚴峻形勢:“市民們都來到了廣場,他們正在呼喚你,等待您的出現,希望聆聽您的充滿激情的演說。如果您不這樣做,他們會很失望的。一旦他們對您感到失望了,那後果就······”秘書處的人說到這裏的時候就頓住了。


    戴馬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盡管他認為這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為,但是為了自身的安全考慮,他也不得不把戲演到底。


    他一邊在房間裏換衣服,一邊嘀咕道:“這些愚蠢的市民,簡直快把我逼瘋了!”


    不過,他腦筋一轉,想起了被抓起來的大叔和黃萌,然後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離開筍城的主意。


    換上那身市長服後,戴馬在秘書處和保鏢的簇擁之下下了樓,走出了金筍大廈。


    當市民們看到他的時候,都開始熱烈地歡呼和鼓掌。


    黃萌和大叔,以及那三個破壞分子被押到廣場前麵,麵對成千上萬的市民站著。


    黃萌扭頭看到了正朝演講台走去的戴馬,就對大叔說:“你看,他出來了。”


    大叔也看過去,過了一會兒,大叔扭過頭來對黃萌說:“不得不承認,筍城人是這個世界上衣著最沒品味的人。”


    黃萌對此表示讚同,說:“是啊,他們穿的衣服都好奇怪,怎麽感覺什麽東西都跟竹子有關?還有,戴馬現在穿得是什麽玩意兒啊?”


    大叔毫不驚訝地說:“誰讓他們是筍城人呢?”


    戴馬穿的衣服確實奇怪,連他也感到無法忍受。


    那身市長服是用黃金做成的,被稱為“金筍衣”。那是市民們為他們的偶像定製的,隻要是重大場合,他們就希望(要求)戴馬穿這件長袍。


    這件長袍由二百五十片黃金做成的筍衣互相銜接而成,重達二十五斤。除此之外,戴馬還得在脖子上戴一條重達十斤的筍狀黃金項鏈,頭上得戴一頂又高又尖的重達五斤的黃金竹筍帽。


    戴馬的心裏其實是拒絕穿這身庸俗而醜陋的市長服的,因為每次穿這件衣服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成為囚犯的感覺。事實上,他比囚犯還要慘,囚犯手上和腳上的鐐銬可要比他身上的這堆黃金輕得多。他身負四十斤的重物,還得在市民麵前站上半個小時,發表那愚蠢至極的演說,這對他簡直就是一種巨大的屈辱和身心折磨。


    此刻,戴馬正費勁地一步一步走向演講台。每走一步,長袍上的那些黃金筍片就搖晃起來,發出沉重的碰撞聲。他的帽子不時地偏向一邊,連帶著把他的腦袋也扭向了一邊,他不得不用盡力氣把腦袋扭正。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押赴刑場的重刑犯,他低聲罵道:“你們這些該死的,愚蠢的市民,過不了多久我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見鬼去吧你們!”


    戴馬在秘書處的陪同下,來到了演講台的話筒前麵。他裝模作樣地朝著底下的人群揮手致意,人群中馬上爆發出一陣瘋子般的叫吼聲。市民們見到了偶像市長,他們太激動了,有的激動得大哭起來,有的甚至當場暈倒。


    黃萌看著戴馬,小聲問大叔:“他要幹什麽?”


    “不知道,”大叔說,“也許是要宣判我們的罪行。”


    黃萌十分惱火地說:“我們又沒犯罪,哪來的罪行啊?”


    “誰讓我們被他們抓住了呢?”


    黃萌很憤怒,他是來找回去的辦法的,不是來接受審判的。他得趕回去上班,不想待下去了。他徒勞地掙紮著,可是越掙紮,發現綁在兩隻手上的繩子越勒得緊。


    黃萌抱怨道:“這玩意兒勒得我手疼!”


    “你別再動了,”大叔看了一眼黃萌身後,說,“這繩子好像越動它越收縮。”


    毫無疑問,把黃萌等人反綁起來的繩子又是筍城人的一大發明。這是用竹纖維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高分子材料合成的,這種繩子的特性就是越動越收縮。半米長的繩子,可以收縮到十厘米。


    黃萌就不敢再動了,隻好老老實實地站著。


    黃萌又問:“你說他們會把我們怎麽樣?”


    “你最好少說點話,”大叔望著不遠處的戴馬說,“不然這些人可能真的會發瘋的。”


    黃萌正想發出憤怒的抗議,這時,廣場周圍的大音響裏傳來了試音的聲音:“喂?喂?喂?”


    那聲音過後,音響裏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十分尖銳的聲音。那聲音就像用釘子從教室的黑板上慢慢劃過一樣,讓人難受得牙癢癢。


    黃萌也無法忍受那個刺耳的聲音,他隻覺得耳膜快要被刺穿了。他咬緊了牙關,一臉難受地把脖子扭向一邊。他迷迷糊糊地看見大叔緊閉雙眼,幾乎快把頭貼在胸口上了。


    那聲音持續了十幾秒,以至於廣場上的所有人全都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戴馬以為話筒出問題了,又湊到話筒前麵想要試音,秘書處的人馬上製止了他,小聲說:“市長先生,不要再試音了,你一試音,音響就會尖叫起來。”


    戴馬明白了,於是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開口說:“我最親愛的市民們,你們好!”


    當市民們聽到他的聲音之後,他們竟然感動到無以複加。每次聽到市長的聲音,他們都發自內心的認為那是他們聽到過的世界上最美妙動人的聲音。那聲音的音質完美到無以複加,沒有絲毫的雜質,純潔到無以複加,同時又完美地體現出了作為他們的理想偶像應該具備的一切優點和氣質。


    每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市民中間總有許多人激動到無以複加,有的發了瘋,有的失去了理智,開始狂吼著跳舞,有的痛哭流涕,還有很多婦女因此而感到窒息,瞬間暈倒在地上。


    此刻,黃萌就看見不遠處的人群前麵已經倒下了十幾位婦女。


    黃萌忍不住感歎道:“這個人簡直就是聲音殺手啊,說一句話就能讓這麽多人暈過去!”


    戴馬讓這些瘋狂的市民發了半分鍾的瘋之後,他舉起手來,示意大家靜下來。人群中的嘈雜聲很快就像退去的潮汐一樣,慢慢地消失在了遠處。


    “今天,是我們筍城的一個重要時刻。”戴馬頓了一下,扭頭看了黃萌他們一眼,不過他馬上就後悔這麽做了,因為頭上的那頂沉重的帽子並沒有立即隨著他的脖子的扭動而扭動。他的脖子馬上傳來一陣痛苦的痙攣,那感覺就像是有一隻手按在他的頭頂上,然後使勁扭了他的頭一下。


    他慢慢地把頭扭回到話筒前麵,又輕咳了兩聲,繼續說:“對,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因為,我們抓到了一夥破壞筍城竹林的家夥!”


    人群中馬上就爆發出了一陣讚賞的掌聲。戴馬又舉手讓他們安靜下來,繼續說:“我們能夠抓到這夥可惡的破壞分子,完全歸功於城市保衛處的······”


    這時,秘書處的人立即湊到戴馬耳邊,打斷他說:“您得說歸功於您的領導。”


    戴馬怔了一下,然後接著說:“衛士,在我的英明領導之下所取得的偉大勝利。”


    黃萌聽了這話以後,皺著眉頭說:“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明顯就是個病句。”


    大叔馬上朝他噓了一聲。


    人群中間又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為了讓這些破壞分子徹底認清他們的罪行,”戴馬說,“我決定先把他們關起來,然後再對他們進行審問。”


    此話一出,人群中間馬上就有了一些疑惑和不滿的聲音。秘書處的人馬上對戴馬說:“您得說,現在就對他們進行審問,然後就地處決。”


    可是戴馬並沒有理會這些,而是說:“我將用我無與倫比的同情心和魅力,”他頓了頓,開始思考用什麽樣的詞語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以及,偉大的筍城市市長的,非凡的······震懾力······”他有點快編不下去了,“讓這些破壞分子······徹底悔悟,恥辱······對,他們會為自己的愚蠢行徑感到恥辱!”


    戴馬說完這些,開始等待下麵人群的反應。可是市民們並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表現出熱情的支持。下麵是一片令人恐怖的寂靜。


    “我將會用最快的時間,審問這些破壞分子,”戴馬說,“如果我們現在就審問他們,他們會拒不承認,即使我們將他們都處決了,如果他們不承認,我們還是會,感到······一種空虛······還有失落。對,我們會覺得他們應該先進行徹底的懺悔,然後再接受應有的處罰。不然的話,我們就會為當初便宜了這些人······而後悔,甚至是······痛苦。”


    戴馬說完了這些之後,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等待市民們的反應。


    下麵還是一片寂靜。可是過了一會兒,人群中開始有了一些議論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開始出現了一些鼓掌和歡呼。那些歡呼聲就像被點燃的引信一樣,令人滿懷期待和不安地聽著,等待人群爆炸的那一刻。果然,人群中又突然恢複了剛才的激動,就像瞬間爆炸的鞭炮一樣,發出了熱烈的鼓掌聲和巨大的歡呼聲。


    黃萌隻覺得那聲音就像卷土重來的浪潮一樣衝他撲了過來,他差點倒在了地上。


    毫無疑問,戴馬的這次即興演講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從筍城市民對這位市長的歡呼聲又高了幾個音階這一點就可以知道。他們現在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崇拜戴馬,他們表現出來的那種激情,瘋狂到仿佛恨不得把戴馬活活地吃了。


    戴馬達到了他的目的,然後準備結束演講。


    他又用最開始的那種溫柔而迷人的語氣說:“我最親愛的市民們。”


    這時,他聽見有一個站在不遠處的女人由衷地感歎了一句:“哦,戴馬先生的聲音真是太迷人了。”那個女人說完之後就倒在了地上。


    戴馬接著說:“請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好了,今天的演講到此結束,你們都回去吧,我愛你們!”戴馬說完,還給了台下的人群一個飛吻。


    台下的人群中馬上就發出了一陣歎息,又有十幾個女人暈倒了。


    黃萌看到這一切後,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目瞪口呆地對著大叔,說:“這些人到底怎麽了,他們都瘋了吧?”


    大叔聳了聳肩,說:“他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戴馬命令衛士把黃萌和大叔,以及那三個破壞分子帶進了金筍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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