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是在臘月裏得的消息,說是蘇糯有了三個月身孕,要進宮來叩見顧遙。


    顧遙自然允了,又派了轎子去宮門口迎來。蘇糯仍舊是糯糯的,圓潤雪白,成了親還是被寵得像個小姑娘。


    天真明媚極了,看到枝頭好看的紅梅,也要親手去折一枝,急得顧遙這個做嫂子的親手去折了給她。


    蘇糯極喜歡顧遙,時不時就想要來看顧遙。顧遙召見她卻不多,難得見麵,小姑娘自然要窩在顧遙身邊說話。


    她穿了件毛茸茸的襖子,衣服略微緊窄,襯得小腹微微凸起,很是柔軟。


    顧遙卻怕冷極了,倚在榻裏不動身子。


    “陛下,這紅梅花貼在額心做花鈿肯定好看。”蘇糯拿著紅梅花道。


    顧遙點點頭,道:“是啊。”


    幾人在湖麵上的暖閣裏,對麵是一片梅林,白雪紅梅格外驚豔,顧遙看過去便移不開眼。


    “阿糯陪我去折幾支紅梅,也好給你帶回去。”顧遙對著蘇糯道,果然小姑娘就眉開眼笑了,蹦噠著就要過來。


    顧隨無奈地按住她,道:“走路仔細些。”仍舊是冷冷的模樣,卻將自己肩上的披風係在了蘇糯肩頭。


    顧遙心裏終於鬆了口氣,他果然如她教導的,良善溫平,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她總怕他活得偏了。


    兩人站在一起,一個冷淡一個可愛,其實和諧極了。


    顧遙拉著蘇糯的手往梅林裏走,顧遙看著蘇糯微微翹起的小腹,心裏總是害怕,於是格外小心。


    偏生蘇糯一下子踩到積雪上,身子猛地一偏。顧遙看到她的肚子曾經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麵忽然擠滿腦子,幾乎是下意識傾身擋在蘇糯身下。


    顧遙以為自己要狠狠摔一跤。


    背後猛地伸出一隻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裏,一麵扶了蘇糯一把。蘇糯站穩了,顧遙也在對方懷裏砸得肩膀疼。


    “怎麽這般冒失?”孟辭的語氣裏隱有薄怒。


    他披著一件玄色鬥篷,什麽洋洋灑灑的白雪,渾身寒氣,但是卻襯得整個人刀削斧鑿般的沉穩。


    顧遙自然不服氣,語氣從容道:“若我不擋著,阿糯的肚子便直對著這個石頭,後果不堪設想。隻有我擋著,才能損失最少。”顧遙覺得自己最後一句話怪怪的,但是不好更正,於是作罷。


    孟辭皺眉,道:“你倒是全然不知愛惜自己。”便不再說話。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她如此,她從來清醒理智,對自己從來不手軟。


    蘇糯白著臉謝顧遙,越發對顧遙親近起來了。


    倒是顧遙,才摘了幾支梅花,便臉色煞白,身子一晃栽倒在孟辭懷裏,孟辭顧不得其他,趕緊抱著人召太醫。


    老太醫撚著胡須對他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夫,陛下這是有喜了。”


    孟辭愣了愣,隨即眉頭越發皺起來了,道:“阿杳身子可有礙?”


    “陛下身子寒涼,不易受孕,當年又傷了根本,如今得好好調理,否則……否則……”太醫便跪下磕頭。


    孟辭仍舊臉色不好看,顧遙卻忍不住笑起來,拉著孟辭的手,低聲道:“我還以為……原來,我還是有這份緣分的。”


    孟辭這才跟著笑起來。


    蘇糯抱著紅梅和顧隨一前一後走進來,蘇糯一聽到此事,便歡喜極了,當即拉著顧遙說些有關的話。


    顧遙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處,心裏平靜安寧至極,蘇糯嘰嘰喳喳的,氣氛尤為舒緩。


    她將運河一事交給了顧隨,另外與林修說了,林修也願意幫顧隨招攬人才,於是這一樁不消顧遙憂心。


    如今天下太平,加上孟辭幫著批折子,顧遙隻一心養胎,倒是過得清閑。


    漸漸的,她的小腹也逐漸隆起,裏麵偶爾會有一點動靜。


    五月裏傳來消息,說是蘇糯生出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很是精致。


    那時候顧遙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高高隆起,將像是懷裏抱著一個球似的。


    顧遙驚喜至極,摸著自己尚且無動靜的肚子,正想去看看,便有內監奪門而入,道:“陛下,急報!”


    她一打開急報,便看到原來是西夏,金兵敗了,答應俯首稱臣,年年上供。


    顧遙心中一陣狂喜,自腳底往頭蓋骨升騰的涼意,驚喜得她渾身都在顫抖。


    這是大齊百餘年的心病,終於,終於解了啊!


    邊疆,再也無戰爭了!


    她完成了,大齊百餘年的夢想!


    顧遙忽然覺得腹部一陣一陣的疼,渾身的力氣像是被這陣子痛抽走,腳一軟,侍女趕緊扶住她。


    登時之間,整個皇城忙亂成一片。孟辭站在外麵,聽著裏麵的慘叫聲,臉一時比一時白。


    顧遙隻覺得疼得整個人都是飄忽的,渾身也沒有力氣。總歸就是強撐著,也不知道何時生下的孩子。


    再醒過來,就看到孟辭雙眼赤紅地守在她身邊。顧遙道:“孩子呢?”她真是迫切極了地想看看孩子。


    誰知孟辭茫然了一會,似乎不懂她的意思。顧遙心下大驚,旁邊的女官趕緊道:“在奶娘那,是個小皇子呢。”


    顧遙心口一口氣這才平下去,不滿地看孟辭一眼,後者這才抓著她道:“阿杳……”


    “你這,”顧遙噗嗤一下笑出來,道:“你這父親做的,連孩子在哪也不曉得。”


    孟辭隻低眉看著顧遙,半天也沒說話。女官見此,便輕手輕腳地出去了,裏麵隻剩兩人。


    顧遙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如釋重負似的。


    他卻緩緩地下頭,珍而重之地吻在顧遙額頭上,半晌,才緩緩道:“阿杳,這世上,真沒什麽有你更重要的了。”


    哪怕是江山天下,哪怕是孩子。


    於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阿杳。


    ――――


    齊昭帝杳,仁帝獨女,少穎,及長,惠而明德,處事從容淡靜。


    在位五年,平月氏,金,西夏來朝。嶽州大雨兩月,帝祈則停,民信以為九天玄女。至五年,人才拔擢數數,始挖清、趙二渠。二渠既成,天下熙熙攘攘,萬民生平,盛世而千百年未有過之矣。


    且帝少年時,避權臣而匿於民間,扮男裝,容止昳麗,上蔡未有不仰慕者。舉探花郎,破銅仁紅衣女鬼案等,民皆賢之。慧眼識英雄,教導文忠公顧隨從之數年,果舉進士一甲第一名,後果變革富天下,令有林治,宋景,皆帝識之,皆嘔心瀝血,監清、趙二渠乃成。


    千古帝王當稱第一人,餘哀其盛年而逝,嗚呼!


    ――《齊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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