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收回神,看向麵前的孟辭。


    似乎……確實是一張臉,不過那時太落魄,與現在的區別太大了。


    原來原身還救過孟辭,委實不可思議。


    她有身為顧遙的記憶,自然曉得,那一回她是出去給最好的朋友劉小幺采藥的。


    要先劃船過了清湖,再到另一邊的九遊山去找藥草,可原身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女,哪裏有什麽經驗。


    一進清湖,就栽進荷葉裏找不到東南西北,夜裏又被浮在水裏像是個死人似的孟辭嚇得快要哭了。


    原本的顧遙,確實是個明媚又善良的姑娘,不過救了孟辭,還照顧了他許久。


    就算,她救的人第一反應是握住她的命脈,她也盡心盡力地救了。


    提醒她這些,是做什麽呢?要報答她嗎?


    “你這樣胡鬧,你姨父家的人知道?”他握著一把檀木骨折紙扇,輕輕地在石桌上敲動,眼卻是看著她。


    至於她家裏的事,他後來自然調查過,不能揭開罷了。


    “我祖父父親和母親都去了,投身在林家,卻被表姐算計,還不如不留在林家。”顧遙淡淡道,她貫來明白權勢在握的人慣性,觀察入微,更會把處處都調查清楚。


    ――左右有權勢,再好調查不過了。


    原身就是那次外出采藥,避開了劫匪殺人,然後投奔京城的林家。


    孟辭肯定會調查顧遙,自然也曉得顧家的事情,還有她一路的危險。他這樣的人,勢必嗅得出來顧家滅門的不對勁。


    指不定,安排的眼線連她怎麽把宋氏打壓下去的,都知道了。自然,她也覺得孟辭不會這麽關注她。


    總歸,這個不對勁,加上她一路的危險,孟辭看得出來林家不對。


    他麵上沒什麽神色,有些好笑道:“林家的事情便罷了,”他自然知道,這個小丫頭被林祈的繼室買凶殺人,要不是他暗中派了人過去,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可惜那時他自顧不暇,還是叫她驚險了許多次,“你如今的模樣,若是不曾見過林家表小姐,倒是看不出來。隻有見過林家表姑娘的,卻是一眼便能看出來的。”


    顧遙暗自心驚,這樣明顯麽?她刻意修飾,如今隻有五六分相似了。


    “見過林家表姑娘的,也隻有表兄和大人,”皺了皺眉,“最多再加一個崔家五郎君和姨父。”


    林治是不會揭穿她的,孟辭如今也不會了,姨父因為宋氏的事情,已經外調了。至於崔五……


    崔五上次像是沒認出來,顧遙也覺得稀奇。


    至於女子,避開就是了,不是問題。


    她都已經進了書院,他也隻是提醒一句,見她這樣說,隻是點點頭。


    還不等孟辭再說什麽,顧遙漆黑的眸子裏去忽地浮起點笑來了,眉宇間沉沉冷冷的死氣散開,顯得整個人都清冷起來:“想必大人也曉得顧遙的難處,如今舉步維艱,往後肯定是要仰仗大人的。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念著我救了大人一命的份上,給我一個許諾。”


    這是原身給她的機會。


    孟辭眸子沉沉,嘴角微動,道:“這是要報酬?”


    他還握著那把檀木骨的折紙扇,扇骨敲在石桌上,帶著從容的節奏。


    顧遙神色不變:“大人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有問題麽?”


    風聲忽地變大,叢叢竹枝簌颯搖曳,一片呼嘯混亂間葉片紛飛,吹得迷離紛亂。


    麵前的人廣袖揚起,白玉般的手握著折扇,卻用握著扇子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傾身盯著她。


    他的一雙眼漆黑而沉,叫人不可琢磨,此時尤其漆黑沉鬱,幾乎能把人吸進去。極俊美的一張臉,顯得清冷無雙,如玉如冰。


    孟辭微微垂眼,長睫傾覆下的目光,就緊緊盯著她。


    顧遙猛地心如鼓擂,心裏升起一陣恐懼,幾乎是下意識地要推開他的手,再逃出好遠。


    可她渾身僵硬,根本不敢動。


    “往後若是有什麽,隻管找我便是了。”


    他已經鬆開手,正襟危坐回去了,手裏摩挲著白玉扇墜,神色沉沉,叫人琢磨不透。


    “嗯,多謝。”她幹巴巴地說一句,可也不算失態,是有些冷淡。


    其實孟辭也沒有太出格,可偏生,她就是被驚得整個人都恍惚了。


    顧遙覺得自己有點沒用。


    但一想到剛剛孟辭的神情,她就覺得百般不是滋味,心裏亂糟糟的。


    “在書院讀書便罷了,往後呢?”他問得極為隨意。


    往後,自然是參加科舉,踏入朝堂。


    “我既然來書院了,自然是參加科舉了。”顧遙聲音輕輕的,眼神卻沒有避讓,坦然地看著他。


    “科舉?”他唇角牽起一點笑,冷冷問道,“你莫非不知道,女子不得參加科舉,更加不許做官?”


    她自然知道,知道又能怎麽樣,她還是要考的。


    麵前的少女神色平靜,偏生眉宇間透出堅韌且倔強的感覺來,像是柔軟平和的皮囊下,生了峭拔如竹的傲骨。


    “我縱然是知道,也要考。”頓了頓,有點氣悶,唇角也勾起點冷笑,道,“大齊便是女帝都出過,怎麽就不能出一個女進士?”


    顧遙有點生氣,於是死死盯著他。因為身高要低些,於是微微仰起下巴,格外的傲氣。


    若不是林修那個老賊,她祁陽,不也是女帝麽?!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能做女帝,叫她考個進士治治天下,也不行麽!


    他看著她的模樣,便知道顧遙執念頗深,可偏偏說出來的話,像是個不知事的小姑娘似的。


    不由好笑,也懶得這樣嚴肅。


    她想到前世的無奈,心裏就格外憋悶,好不容易活過來有了目標,卻被人這樣一陣冷冷地說了,就越發難受。


    “這是我選的路,我就是打算參加科舉,就是打算做官,無論如何,總歸我是要這樣做的。”她刻意地把氣憤壓下來了,挑著眼角冷冷地道。


    可到底是生氣的,不待孟辭說話,又道:“你若是覺得不成,直接告發我就是了。”別在她麵前唧唧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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