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給來給我揉揉。”


    他的聲音還是冷得厲害,像是一把冰,落進水裏,卻是柔和的。


    蕪寧走過去,像隻貓兒似的跪坐在他身前的地上,伸出雪白的十指去仔細給他按太陽穴。


    “為什麽,非要找那個叫顧遙的呢?”她的聲音有點怯生生的,夾在柔柔的嗓音裏,顯得纖細隨意。


    手下的那個人稍微一僵,像是瞬間戒備起來。蕪寧心裏一緊,一咬唇,急忙道:“我……我隻是,不明白,那個叫顧遙的,是個什麽人……”


    偏偏又覺得自己沒解釋好,於是急急忙忙的,又要張口說話。


    卻被座上的人一拍胳膊,什麽話都咽下去了,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蕪寧心知他不喜歡別人多做探聽,又這樣警告她,也就不敢多話,隻顧自溫柔地替他揉太陽穴。


    一麵在心裏思量,那個叫阿遙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自覺地,就有些走神。


    一雙冰冷的手忽地覆上她的手,蕪寧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就對上一雙灰色的眸子。


    “我……”


    “無妨,下去吧,下個月就是你登台了。”


    蕪寧起身,對著他行了一個禮,才轉身向外走去。


    等走出那漆黑冰冷的屋子,她才長長出一口氣,將恍惚的心神壓下來。


    外頭的高台上有穿著清涼的舞姬甩著水袖,踩著步子舒展腰肢,宛如一群春風拂亂的柳枝。


    絲竹聲也嫋嫋地傳過來,王孫公子暢談歡笑,把酒言歡聲也不絕於耳。


    紫筠樓打得是人間極樂所的旗號,裏頭什麽玩的樂的都有,花費也極高,是以來的都是王侯貴族,一派旖旎富貴氣。


    蕪寧打算也去練練,她確實快要登台了。


    隻是耳邊一聲清脆的折扇展開聲,叫她下意識地轉身看一眼,隨即臉上浮起笑來:“崔五郎君。”


    崔五一身白衣,形容風流倜儻,手裏一把折紙扇更顯得儒雅。


    “蕪寧姑娘。”


    兩人寒暄幾句,才各自辭了。


    *


    到顧家時已經是半夜了,零零落落的星光灑下來,顯得璀璨寂寥。


    這樣的季節,又是深夜,其實是冷得厲害的。一口氣呼進空氣來,白白的一串煙霧。


    三個人把東西安頓了,各自回了房間。


    顧遙點了盞燈,從袖子裏掏出先前留下的帕子。那是先前有人要綁走她,灑了迷藥的帕子。


    此時的味道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顧遙卻還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開始仔細探究,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顧遙跟著祖父學醫,對這些是有研究的,可想了半天,還是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麽材料。


    甚至,她覺得是頗為不好尋的藥物。


    其餘的,半點進展都沒有。


    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顧遙想著,一時之間覺得興味索然,便幹脆放下了。


    顧遙先前已經和村中的孩子交代好了時間,就說的是過完初十就開學,到顧家來學字。


    上午顧遙補了個眠,下午見見著一個一個小孩子乖乖巧巧地穿著新衣裳來叫顧哥哥好。


    她也笑眯眯的,一人一把糖。


    折騰半天,才各自坐定了。


    顧遙原本就不打算教太過高深的,所以也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教得不快。


    新年第一天,她就和一群孩子插科打諢。


    一群孩子也不怕她,一雙眼睛滴溜滴溜的,老是往在外麵的孟辭身上轉。


    柱子素來喜歡顧遙,所以一點也不怕她,就抻著脖子道:“顧哥哥,那是誰呀?”


    她手裏握著書冊,眉眼沉靜裏透出點溫和:“是一位客人,從很遠的地方來。”


    一群小孩子就哇一聲,一片小星星對著她,眨巴眨巴道:“有多遠呀。”


    “上……”小孩子哪裏曉得,上蔡在哪裏,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問自己父皇,要走多遠才能去摘星星,就道:“就像你們去素水城買糖那麽遠。”


    對孩子來說,素水城就真的遠。


    果不其然,一群小孩子眨巴著眼睛若有所思,隨即一臉興奮地看著顧遙。


    於是她就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句話是孔夫子說的,你們可記著。”反正,隨意發揮嘛。


    卻忽地見顧遙緩緩踱進來,靠著木門瞧著顧遙,眸子竟然難得地浮起點暖意來:“如此說來,你倒是十分歡迎我。”


    顧遙沒想到孟辭竟然聽到她的話,一時有點尷尬。孟辭這樣的人,可真不會把誰當做朋友的。


    這樣子,像是自己巴巴地巴結人似的,顧遙想著,於是幹咳幾聲。


    “啊……郎君才情卓君,顧某仰慕頗久。”於是她就瞎謅,心情一好,沉鬱掃走四五分,顯得明媚多了。


    柱子傻不愣登道:“你們不就是朋友……孟郎君還給顧哥哥換東西。”


    孟辭這廝竟然也若有所思地一點頭,道:“倒是我第一次親手幫人做事,說來也是。”


    眼底有點狹促的笑意,偏偏大致一瞧,又是一派的端肅清冷,叫人不大看得出來不正經。


    顧遙想要反駁,可是想到孟辭這樣金尊玉貴的人物,確確實實是沒有幫別人做過這樣的事,也懶得繼續反駁了。


    “郎君金手,顧某榮幸。”


    顧遙說得文縐縐的,底下的一排一排小星星什麽都聽不懂,一臉懵逼地看著兩個人,眨巴眨巴眼。


    她忽地覺得自己有些不務正業,一溜眼地瞧瞧下麵的小孩子,幹咳幾聲,稍微收斂了自己的神情。


    “咳咳咳,方才習到哪個字來了……你們誰還記得,記得的獎五顆糖。”她看著下麵一派明媚的小孩子,雖然清貧,卻眉目稚嫩鮮活。


    心裏像是灑滿了陽光,有點癢有點激動。


    柱子最憨實,聽見有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記得,趕緊舉著手叫嚷“我我我。”


    實在是隻有一個柱子舉手,顧遙隻好忍笑叫柱子起來說。果不其然,站起來了,卻是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


    覷著顧遙的臉色,他撓撓臉,糾結道:“顧家哥哥,我……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下麵一陣哄笑,顧遙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她笑著,稍微移開一點目光,就看到顧遙雙手環胸,也靠著木門微微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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