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是晦氣,宋問也沒耽擱,匆匆忙忙丟了棋子,就要跟著持硯跑過去了。


    持硯最喜歡一驚一乍,說是死人,指不定是一個重傷的,趕緊看看,說不定能拉回一條命。


    “孟辭啊,你先回去罷。”


    這位雖說是對他行學生禮,自稱學生,可是架不住身份高!


    他這裏可就隻有他和持硯兩個人,等會忙亂起來,孟辭肯定要搭手。可是這麽個位高權重的,就算自稱學生,你也不能真叫人打下手是吧。


    所以走吧走吧……


    孟辭自然曉得宋問的意思免得老師糾結,當即應了,也就自己收拾了棋盤,打算離開。


    這邊宋問已經跟著持硯往後門跑去了,後門哪裏有條溪。


    一出後門,就看見一團絳紅色的影子。果不其然,是一個人,渾身衣衫破破爛爛的,身上的傷口被泡得發白,亂七八糟的看著就嚇人。


    “死……死人……”


    持硯膽子小,顫顫巍巍地指著那人,磕磕巴巴地對宋問說到,慌了神,完全不曉得該怎麽辦。


    宋問一個板栗殼敲到持硯腦瓜子上,氣得跳腳:“還愣著幹嘛,過來搭手。”


    當即一撩衣擺,半跪下去扣脈探鼻息,見果然還活著,約莫也隻是皮外傷,又嗆了水,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於是趕緊把腹部的水給擠出來了,歇一口氣,又是轉身賞持硯一個板栗,道:“快些和我把人抬進去。”


    持硯委屈巴巴地看一眼累得氣喘籲籲,但是仍舊手腳麻利的老爺子:“哦。”


    宋問瞪他一眼,委屈個毛啊!


    兩人也不磨嘰,三下兩下地把顧遙抬進房間,打算給顧遙處理傷口。


    原本是一些皮外傷,隻是也傷得忒厲害了些,皮肉翻卷得厲害,想來流了不少血。


    “你把衣裳剪開,我來上藥。”宋問一邊找裝藥的瓶瓶罐罐一邊吩咐持硯,急得額頭都要冒汗。


    “哦。”持硯半天才慢吞吞回答一句,又拿著剪子對著顧遙比劃,半天都不知道怎麽剪。


    然後他就直接給顧遙脫衣服,持硯沒輕沒重,原本衣裳就是黏在傷口上的,又重重一拉……


    “嘶……”


    “先生!先生……”


    “叫魂啊!閉嘴!”


    持硯當下閉嘴,隻敢瞪著眼看著顧遙。顧遙剛醒,也莫名其妙地看著麵前青衣白麵的小廝。


    等宋問找齊要用的藥,就看到了這麽詭異的一幕。持硯和顧遙就這麽看著彼此,一句話不說你。


    “你傻啊!人醒了不曉得跟我說一句,你這瞪著幹嘛呢,腦殼子壞了啊!去廚房燒熱水過來。”


    宋問照舊賞持硯一個板栗殼,一瞪眼把持硯趕走了,然後把懷裏一堆藥瓶放下來,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下了。


    “郎君這是?”


    麵前的老者穿一身灰色道袍,廣袖博衽,發須皆是花白,這樣一看,頗為氣度不凡。


    可惜顧遙目睹了剛剛他敲青衣小廝栗子的事情,一時之間看著反差有點懵。


    宋問猜測顧遙是懷疑他,一摸鼻子,笑嗬嗬道:“老夫姓宋名問,隱居在此,見郎君昏迷不醒,身上又都是傷……”


    “多謝先生。”


    話一出口,聲音啞得不像話。


    “先生,熱水好了。”


    青衣小廝探頭探腦,看到宋問時,表情總是有點慫。


    “來給這位郎君把衣裳剪開,然後上藥,”宋問背著顧遙,又是胡子一翹眼睛一瞪,“下手輕些,人都被你弄得疼醒了!”


    顧遙雖然看不見宋問的表情,可是看到青衣小廝嚇得又是縮脖子又是咽口水,就曉得暴脾氣的宋問先生又在凶他了。


    先生宋問,幾年前可是京都上蔡的名人,如今的朝中官員,也大半是其門生。


    宋問其人,被傳得神乎其神,說是隨便從一本書裏挑一段話,他都能仔仔細細地講出這本書的作者思想此段前後文。


    學識淵博一回事。


    脾氣暴躁又是另一回事……哦,官方說法是性情直爽,不拘小節,文人風骨間雜丈夫氣度。


    今天總算是見著活人了,顧遙望著屋頂想。


    順著河漂,也能漂到宋問隱居的地方來,可見也是一種運氣。


    青衣小廝拿著剪子,正比劃著要從顧遙胸口的衣衽開始剪,笨手笨腳的,瞧著都有點凶險。


    “不必了,我自己來。”


    持硯如蒙大赦,趕緊移開剪子。


    “去去去,木頭腦袋,人家這樣哪裏能自己動。”


    持硯握著剪子麵色糾結。


    “我自己來吧,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兩位出去等一等,我自己上藥。”


    顧遙都這麽說了,宋問斷不能繼續堅持什麽。隻是把藥的用法給顧遙講了,又拿出一套舊衣裳來,給顧遙替換。


    隨即宋問和持硯出去了,宋問交代了持硯照顧顧遙,於是自己又去前廳對著棋盤,自己與自己下棋。


    衣裳貼著皮膚也就算了,很多地方都貼著傷口,一拉就疼得要命,顧遙隻能用熱水蘸著,一點一點地往下撕。


    又是疼又是累,隻覺得渾身都沒力氣,也不知花了多久才慢慢騰騰地把衣裳剪開。


    顧遙的中衣裏麵隻有一件抹胸……原身瘦弱,而且才十四歲,根本沒有發育好,抹胸原本就是緊的……不用多加其他的,就能勒得平平實實的。


    再加上杜杳進入這具身體,就開始給自己開藥,這半年基本上就沒有發育。


    畢竟真長出來了……勒著更累。


    她渾身都是傷口,有的還在背上,顧遙隻能慢慢擦,若是把藥酒淋著上。


    半天才勉強收拾好了,繃帶一裹,再穿上衣衫……顧遙覺得自己處理得實在不好,可是也實在沒了別的法子。


    “我好了……”


    顧遙覺著,她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半天都沒聽見外頭有動靜,顧遙也沒力氣繼續說話了,於是幹脆不去叫了。


    先前她把那些人拖了那麽久,就是再去找阿莞和陳叔,那些人也難以找到。


    畢竟那一片樹林繁盛,樹木山石掩映,地勢又大,就是不拖開,那些人都不好找,何況被她拖開了。


    既然阿莞和陳叔不會有事,她暫時也沒什麽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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