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的一番話說完,一眾女郎都盯著她沒回神,興奮有之,害怕有之。


    對著自己的親表妹,也能這般不留情,能不害怕麽?能看見一個娘子脫衣裳鳧水,能不興奮麽?


    “這委實胡鬧了些……”崔十娘子一時間覺得好笑,卻也插不進去嘴。


    林逸卻是一早就氣憤崔十娘先前在席上稱顧遙馬球打得好,於是越發看崔十娘不順眼,直直道:“原是說得好好的,怎麽真玩起來,就說起胡鬧起來,哪有這樣的道理,分明就是顧遙胡鬧!”


    “阿遙似乎為難,諸位不過是圖一個樂趣,不如還是換一個事情罷。”


    林暄緩緩道,她向來沉穩端莊,更是林家長房嫡女,雖然在一眾女郎之中算不得熱絡人,卻是個有份量的。


    隻是,林逸還是不依。


    “我可是第一個便偏袒了阿姊,如今阿姊卻出來給阿遙說話,叫阿逸的臉麵如何擱?再說了,總不能處處維護自家姐妹吧,在座的可都是看著呢。”


    先前茶樓一聚,與今日在場的,幾乎就是同一群人,都是和林逸等等一夥的,更是不會跟著善罷甘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所有人都讚同,林暄自然也沒有必要得罪所有人,就隻為了袒護一下顧遙。


    她要以大局為重,既然所有人沒有異議,場麵就不會失控,更不會對她造成傷害,自然沒有多管的理由。


    於是也沉默下來,事不關己起來。


    “我不去。”顧遙的聲音不大,自然也不小,左右是都聽到了的。


    沒什麽不對……換了誰,誰都不會去的。


    脫了衣服鳧水,可不就是戲弄麽?誰願意被戲弄。


    “顧氏阿遙,這個規則可是一起講好的,怎麽你一來便不遵守?!也忒過分了些,怕是存心的!”


    此話一出,就是孟章的臉色也有些不好。林暄更是皺眉,卻還是按耐住了。


    “陳霏,閉嘴!”


    崔十娘忽地道,眉眼具有厲色,她原是舒朗隨和的做派,隻是到底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子弟,一嚴肅起來,渾身都是深厚的威嚴氣度。


    又少些養尊處優的清貴,嚴肅中有有些銳利,顯得格外駭人。


    陳霏就是先前恭維孟章的那個少女,此時被崔十娘一喊,於是便諾諾不說話,隻是眼裏滿是不甘。


    “此局就此忽略,再不許使卑鄙手段……”崔十娘話音一轉,看了林逸與陳霏一眼,方繼續道,“為人還是要坦坦蕩蕩的好,別盡使些下三濫的手段,自己倒是不覺著丟人,我倒是覺得與這樣的人同席,委實是惡心人。”


    一時之間,林逸與陳霏臉色烏青。林逸狠狠剜了崔十娘一眼,卻還是不敢多說什麽,隻是去瞪著顧遙。


    崔十娘是崔家的人,而她自己卻是個庶女,委實氣人,不就是是個嫡女,有什麽了不起!卻還是隻能委屈自己受氣。


    陳霏在看孟章。


    孟章盯著雪白的骰子不說話,陳霏一咬牙,尖利道:“阿章,你說說,這委實是不把你放在眼裏,原本你說話的規矩,到了顧遙這裏,就非要不遵守了!”


    隻是與往常不一樣,孟章受了她的挑撥,沒有立刻生氣。還是不說話,啞巴似的。


    陳霏一咬牙,繼續道:“顧氏阿遙不過是江南而來的鄉野蠻夷,卻這樣不守禮數,可不就是瞧不起阿章麽?這擺明了,就是瞧不起這端平侯府!”


    說到最後一句話,孟章眼底波瀾一動,像是想說什麽,隻是還是沒說出來。


    而陳霏卻是恰恰就看到了這一絲變化,眼底一喜,再吹點風就夠了。


    孟章最是敬愛兄長端平侯孟辭,已經隻要往這上頭說,孟章保準炸毛。


    “她不過是一個粗鄙村姑,卻敢這樣輕視端平侯府,敢阿章的兄長端平侯……”陳霏忍不住地露出一點笑來,卻為了做出記分的模樣,又強自把笑意壓了下去。


    她已經看見孟章的神色在改變了,雖然還是強裝淡定,可是她跟著孟章往來那麽多年,哪裏不了解孟章的脾氣!


    向來是隨便吹兩口氣,她就巴巴信了,由著當槍使。


    “顧遙既然這樣瞧不起端平侯,可必須要……”


    “必須要如何……”


    !


    陳霏身上起了一層冷汗,渾身的熱氣都在一瞬間被抽走,從頭徹底涼到了腳。


    端平侯孟辭的聲音,就是她要在身上做文章的正主。


    不光出現了,還聽了她的話。


    不光聽了她的話,還似乎饒有興趣。


    忽然,她覺得自己的腳有點軟。


    “必須要……”-陳霏嚇得有點暈乎,下意識接著說,隻是忽地醒過神來,急得一咬舌頭,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沒什麽!侯爺……侯爺坐。”


    這人渾身的氣場太過冷肅,就是尋常說話,都讓人覺得被-審問似的不敢撒謊,遑論剛剛。


    陳霏暗暗心驚,還好沒說出來,隻是又開始揪心,端平侯會不會繼續問下去……


    “兄長……”


    孟章見了孟辭,先是一喜,隨即又低沉下去,有些惴惴不安地站起來,倒是全沒有對著一眾女郎的矜貴高傲。


    “洗硯呢?”孟辭皺皺眉,隨意掃了一眼四周。


    看見一個絳紅的背影,倒是一晃便不見了,他忽地覺得有些奇怪,卻隻是眨眼的功夫,便看不見那背影閃到哪裏去了。


    於是回神過來,麵前的孟章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眼圈紅了。


    “出去。”


    孟辭語氣淡淡,便邁開步子走出去,孟章跟在身後,也慢吞吞跟著走出去。


    經過陳霏跟前,孟章原本是快要哭出來的委屈模樣,卻是忽地一抬頭,狠狠一瞪眼。


    於是陳霏已經鎮靜下來的小心肝,忽地又是一蹬,跌進穀底。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陳霏有些抓狂,恨不得趕上去,問孟章,隻是餘光瞥見孟章身前的修長人影,又忍不住瑟縮一陣。


    她實在是沒這個出息。


    等到孟家兄妹走遠,剩下的人才鬆口氣。


    傳聞中端平侯孟辭清冷端肅,無論新貴還是舊門閥裏出來的子弟,都比不過其一。


    如今一見,就是渾身的氣度,也委實是叫人隻敢遠觀。


    這樣的郎君,簡直就是天生隻能用來仰望的,就是模樣是舉世無雙的好,身份更是高得很,卻是叫人不敢肖想。


    早前的祁陽長公主,先帝在世時,是顆舉世無雙的明珠,貌美得如同九天玄女,又說才華橫溢得叫老太傅都自慚形穢,更是最最高貴的出身。


    這樣一個人,配給端平侯做妻,卻偏偏還未成禮,便死在新婚之時。


    這樣的一個公主都未能配得上,還有誰能沾惹得上呢,一眾女郎暗暗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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