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最先接話:“碧蘇分明是揭穿你,阿遙可是聽不懂人話,倒是要吆喝著把碧蘇拖出去,”眼神瞬間淩厲起來,“該被拖出去責罰的,該是阿遙你吧!”


    顧遙看過去,抿唇而笑。


    一見顧遙笑,林逸心頭火氣便如被澆上一盆熱油,呲地往上一躥,於是對著顧遙的眼怒道:“在林家,你也敢指手畫腳。”


    宋夫人隻是看著,並不幹涉兩人的爭鬥。


    “那燒藍發簪,我自己便有兩柄,是幾年前姨母送與我母親的。可是如今隻剩了一柄……”


    少女有雙沉靜的眸子,無時無刻都帶些老練沉穩的冰冷意味,就是眼角眉梢帶著些冰冷的笑意,也叫人覺得殊無歡喜。


    偏偏音尾帶些諷刺,越發顯得深沉不可測。


    這個碧蘇,果然是有些問題的。


    “如今我的妝匣裏卻隻有一支,且還是表姐那隻。”


    顧遙瞧著碧蘇似笑非笑,於是碧蘇背後升起冷意來,便開始有些慌神。


    心裏卻想著,這是什麽意思。不過,她昨日把發簪放進顧遙首飾盒裏的時候,確實是沒有多餘的燒藍首飾。


    “母親留下的東西何等珍貴,我便叫紫煙替我悄悄查看了,誰知,恰恰就看見碧蘇枕頭下有三柄燒藍簪子與一些財物。”


    顧遙原本是看著碧蘇的,說到這裏,終於把目光移開,落到站在一旁的紫煙身上。


    先前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好巧不巧,紫煙也在後頭跟著嫡女林暄過來了。


    宋氏是林家長房的續弦,在宋氏之前的崔氏,留下了一個女兒,便叫做林暄。


    隻是林暄性子沉靜,幾乎不怎麽露麵,比起高調的林逸,便顯得格外端莊秀麗。


    紫煙不是林家的家生奴才,跟著顧遙進林府不久,看見這麽多人看向她,不由怯懦,往林暄身後躲了躲。


    躲完一抬頭,便瞧見自家姑娘認真地瞧著自己,一咬唇,便又走出來。


    走到顧遙身邊,便俯身一跪,咚地一聲,頭便磕在地上,在抬起臉,原先的怯懦已經變成了故作的鎮靜。


    顧遙曉得紫煙害怕,連單薄的脊背都微微顫起來,於是垂了眼睫不去看。


    紫煙曉得怎麽說。


    “夫人,奴婢自幼就跟在姑娘身邊,如今姑娘孤身一人,那發簪便是一份念想……”紫煙聲音不由一哽,於是淺淺的眼圈泛起一圈紅來,眼裏水光盈盈,“那發簪一不見,奴婢便急得不得了,姑娘雖然還不曉得,奴婢卻是等不及的,便壯著膽子去到處翻找,最最最後,竟是在碧蘇枕頭下找到的!”


    林逸幾乎是立刻跳起來,指著紫煙鼻子怒叫道:“你胡說。”


    紫煙一顫,卻還是抬頭顫著嗓子道:“碧蘇就是當丫鬟,卻還在姑娘麵前甩臉子,不就是欺負我家姑娘無親無故,沒有人可以倚仗麽!”


    說到這裏,淚水便如珠串似的往下滑,原本就單薄的背脊一顫一顫,旁觀的眾人便不由偏向顧遙一方。


    宋夫人見場麵如此混亂,暗自皺眉,心下思量,她是有意放了不少人進來,隻是,這裏麵的人也太多了些。


    卻也無法控製,隻好繼續做樣子,就要出聲來安慰顧遙。


    紫煙忽然出聲,她便不悅地按耐住了,去看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憐的紫煙。


    “就是你這貪心吃裏扒外的賤蹄子,自己偷拿了府裏兩位姑娘的首飾,還要出來誣賴我家姑娘,挑撥二小姐與我家姑娘。是我家姑娘無所倚仗好欺負麽,你這賤婢也敢往我家姑娘頭上爬……”


    顧遙仍舊垂眼站在一邊,別人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若……若是真的顧遙,怕是會很難過罷。


    宋夫人又聽見“噗通”一聲,便有人在她麵前跪下了,於是移開目光去看。


    絳紅衣衫的少女眉眼沉靜,玉白的臉被泄落的日光照得有些蒼白,配上絳紅的衣衫,越發幹淨沉穩。


    這個年紀的少女,不該這個沉靜蒼白,居然連絳紅的衣衫都穿出沉沉死氣來,宋夫人有些心驚。


    “姨母,紫煙搜東西時,我在後頭看見了。”


    少女似乎是刻意把頭低下去,宋夫人這樣從高處看,便隻能看見一截雪白精致的下巴。


    聲音滿是隱忍的悲傷,沉默了會兒,才吸了口氣繼續道:“碧蘇貫來瞧不起我,她拿我東西,我也知道。”


    這回眾人都聽見了,顧遙是帶著哭腔的,隻是為了忍住不哭,極力繃著嗓子,帶出顫顫的嗓音來。


    “隻是碧蘇每次拿了東西,便會開心些,就不會整日念叨……”顧遙似乎是終於繃不住嗓子,抽噎得厲害,“跟著阿遙一個鄉下來的,一點油水都撈不著。”


    宋夫人看著跪在麵前哭得楚楚可憐的少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從榻上走下來,親手扶起了少女。


    “我的兒,是姨母不好,竟叫我的阿遙受了這麽多委屈,”慈善溫和的眼裏便流出一行淚來,“是姨母這幾日腿腳不方便,不曾照看於阿遙,叫這些人都翻了天。”


    便拍著顧遙哭起來,極自責的模樣。


    林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煙一眼,仍舊垂眼去打扇子,眼角餘光一溜,便將所有人的反應收在眼底。


    “夫人――你一定要重重懲罰這個賤蹄子,給我家姑娘出氣啊。夫人,我家姑娘,可就隻有你一個姨母,你一定要給我家姑娘撐腰……”


    紫煙淚如雨下,哭得稀裏嘩啦。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向跪坐在一旁的碧蘇,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恍惚,都覺得她極其可惡。


    碧蘇像是被所有人的目光燙到,忽地一回神,便高聲辯解:“不是,不是的夫人,小姐,你相信我,是紫煙與她家姑娘一唱一和啊――”


    隻是此時辯解,幾乎沒有什麽用了。


    林逸剛要說話,便被宋夫人一個眼神嚇回去了,隻能忿忿地看著地上的幾人。


    那碧蘇卻看見二小姐林逸看了她一眼,趕緊拉住林逸的裙角喊冤,哭得聲淚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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