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的臉色已經黑得可怕,看都不看顧遙一眼,一把甩開曲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曲杆在空中劃開一個曲線,直直朝顧遙砸去。


    這樣熱的天氣,又連續十擊,顧遙被累得夠嗆,見已經結束,整個人都累得怏怏的。


    她整個人犯困,人也鬆軟下來,自然沒有注意到破空而來的曲杆。


    顧遙隻覺得眼前有個影子一晃,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卻一瞬間驚醒回來,恢複警覺。


    “表兄。”


    顧遙這回是真的精神一震,看向麵前的人。


    林治一身素白衣裳,廣袖博帶,衣袂臨風便翻飛鼓漲,身姿修長,眉眼溫潤俊朗,風流恣意之態渾然天成。


    襯著夕陽晚照,越發照得他玉白的一張臉俊朗不凡,恍如謫仙。


    右手垂下來,素白的廣袖下竟然可以看見一直曲杆,顧遙愣了愣。


    似乎,先前表兄臨空一抓,抓的就是這個。


    這個曲杆哪裏來的,她是沒看見,卻也曉得此刻場中隻有兩柄。


    一柄她自己執著,還在手裏。


    另一柄便是孟章手裏的。


    顧遙望過去,孟章呆呆愣愣的,有些慌神的模樣。


    果然,手裏已經沒有曲杆了。


    顧遙心裏便清楚了,對林治道了謝。


    目光卻又挪到孟章那裏去,孟章身邊站著一個男子,因為背著光,顧遙看不清那個人的眉眼麵容。


    顧遙覺得有些熟悉,忽地想起一個人。


    孟辭。


    孟章的兄長。


    也是顧遙前世的未婚夫,端平侯。


    不過,顧遙不確定那人便是,她不記得孟辭的模樣。


    說來也好笑,她記得前世自己死前是看了孟辭一眼的,可是偏偏不記得他的麵貌。


    倒是孟章,她看孟辭時一眼掃過去,卻是囫圇將她記住了。


    顧遙收回目光,去看林治。


    “表兄如何過來了?”


    顧遙生了張俏麗明豔的臉,雪白細致的模樣,一雙桃花眼格外豔麗,偏偏長在她臉上隻見清澈靈動。


    林治一低頭,就對上這樣一雙眼。


    眼裏水波晃動,笑意淺淺,像是暖融融的日光落進清泉裏去了,清淩淩的。


    “出來賞玩,便聽說阿逸與你都來打馬球,便順道過來了……”


    起先還不覺得,林逸一低頭,顧遙便覺得兩個人湊得太近了,於是不動聲色拉開點距離。


    林治一愣,也顧自退了半步。


    “可結束了?”


    顧遙自然點點頭,隻是卻有些心塞。


    有些擾亂了她的打算,不過也罷了。


    “表兄來了有多久。”


    顧遙忽地出聲,她忽然想起來之前孟章身後的人影,是幾位郎君,那麽應該就是表兄一行。


    “你上場之時便到了,隻是不曾擾你們的雅興,便遠遠地看著。”


    林治處處都溫和有禮,調子溫平從容,眉眼間含著笑意,極大方的氣度。


    顧遙卻忽地想起之前的爭執,女郎之間的狹隘模樣叫人看見了,委實有些尷尬。


    隻是占理的是自己,顧遙便釋懷了。


    這些郎君就是與那一眾女郎的兄弟,瞧見她們不講理,倒是也不會嘲笑到自己身上的。


    於是顧遙麵上浮起笑來,對林治道:“回去也好,表兄快些叫上阿逸姊姊。”


    在林治麵前,顧遙-自然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孟章算賬,一眾女郎之間的玩鬧,也不好鬧大。


    那廂裏林逸已經看見顧遙與林治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模樣,林逸便暗自咬牙。


    不曉得的還以為顧遙與阿兄是親兄妹呢,他們在一塊咭咭呱呱,倒是像是沒有林逸這個人似的。


    林逸氣急,步子又快又急。


    “阿逸,今日的事情,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一個交代!”


    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且拉得粗魯,林逸一個踉蹌,於是怒上眉梢地轉過身,滿臉不耐煩。


    見是孟章,一股無名火瞬間燒到腦門上。


    還交代?不該是孟章給她一個交代麽,原本指望她孟章能夠叫顧遙自慚形穢,把顧遙比得塵土都不如。


    結果呢,先前如何自詡球技卓絕,還瞧不起她們這一眾女郎,最後卻在顧遙麵前一敗塗地!


    虧她還想盡法子把顧遙帶過來,去調查顧遙有無學過馬球,更是厚著臉皮與一眾女郎逼迫不會馬球的顧遙與她比試馬球。


    結果孟章居然還輸了!


    輸給了沒有學過馬球的顧遙,還敢過來找她要交代。


    “阿章,往後莫要這麽驕傲了。阿遙確實是不會打馬球的,隻是我先前是真的覺得阿章的球技極好……”


    林逸盡量放軟了語調,隻是話還是帶了刺,林逸實在生氣得厲害。


    孟章向來傲氣,自然聽出來林逸嫌棄她技藝不佳,最後沒能羞辱到顧遙。


    她今日最是賣力,打馬球更是累得要命,最後卻被暗暗指責,一時氣得麵目緋紅。


    “林逸!你莫要不知好歹。”


    腳一蹬,便跑出好遠。


    場外一棵合抱粗的書下站了個人,因為天色有些完了,日光不算十分明亮,那人有在樹影之下立著,於是看起來便十分模糊。


    顧遙對端平侯孟辭其人是有些好奇的,於是也望過去。


    重重樹影下,那人身姿端肅修長,銀冠束發,眉目內斂而冰冷,著一件素色直裾深衣,披著玄色大氅。


    風一吹,便廣袖翻揚,清貴冰冷得恍如謫仙人,--隨時便會乘風而去。


    這樣一個模糊的身影,忽地與她記憶裏著朱玄二色玄端的人重合了。


    確實是這樣端肅又冰冷的一個人,她不曾見過他的麵目,隻是渾身的氣度是藏不住的。


    絕對是孟辭,顧遙心裏有些異樣的情緒。


    前世,她就是-死在與這個人的婚禮之上


    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騰起來,顧遙卻覺得冷,脊背升起寒意來。


    她記得那羽箭刺進心髒,冰冷得這個胸腔都被絞做一團,四肢百骸都疼得叫囂的感覺。


    重活一世,她住進林修家,如今還看到了孟辭。


    顧遙覺得有些興奮,抑製不住的興奮,分明指甲已經嵌進肉裏,疼得錐心,可是顧遙還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出來。


    “阿遙?”


    林治被她古怪的臉色嚇了一跳,於是試探地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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