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罷。”


    顧遙便起了身,平靜地領著碧蘇出去。


    她早就曉得林家顯赫,看了準備好的馬車,卻還是吃了一驚。


    林逸不過是長房的一個庶女,丫鬟卻不少,而馬車更是氣派非凡,排列在街道上,便是長長一條。


    隻是去與閨閣友人小聚罷了,竟這般鋪張。


    隻是顧遙麵上卻平靜得很,像是什麽都不曾看見,顧自去問侍立在前的婆子,便上了後頭的那輛馬車。


    因為才過午時,外頭的日頭毒辣要命,顧遙便全然懶得掀開簾子。


    林家貫來鋪張,就是馬車裏都點著香,煙霧嫋嫋的,輕紗似的。


    也不知燃的是什麽香,極為清涼,顧遙一路昏昏欲睡。


    待掀開簾子下車,方才注意到,麵前的茶樓委實偏僻了些。


    不過,倒是還算不錯。


    顧遙心下警覺了些,勉強提了提精神,也跟著進去了。


    跟著林逸一路進了雅間,果然見裏頭已經坐了不少世家小姐。


    十幾歲的小姑娘,都像鮮花一樣嬌嫩,就是坐在一起閑話,都是鮮亮的生機。


    不對。


    顧遙蹙眉,心裏便冷笑起來,果然林逸是不懷好意的。


    那一眾的女郎都著著圓領袍,或是胡服,或是騎裝,就算是裝飾得仍然華貴昳麗,卻也絕對精簡英氣。


    顧遙卻仍是上午一身衣裳,尤其是那裙子,比起那些女郎,便顯得及其纖弱累贅。


    大齊出過女帝,女子身份頗高,禮教對女子的束縛就更少了。


    所以,女子著男裝胡服的就更多,玩耍男子的遊戲玩耍,更是尋常。


    果不其然。


    “這便是阿逸的表妹阿遙麽,聽聞是江南鄉下來的。”


    不及顧遙和林逸說話,便又一人接道:“聽說江南那邊閉塞,阿遙妹妹怕是不曾玩過馬球,-難怪穿著尋常衣裙就來了。”


    碧蘇的臉漲得通紅,唯唯諾諾要說些什麽,卻還是一句話都不曾說出來。


    貫來怯懦的紫煙卻是狠狠瞪著那個女郎,怒道:“你們太過分了!”


    結果引來一陣嗤笑,說丫鬟也這樣沒教養。


    “你先出去吹吹風。”顧遙對紫煙道。


    掃了碧蘇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去瞧那-幾位女郎。


    上一位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位穿著繡金銀花淡藍色圓領袍的少女接口,俏生生的張小圓臉,說起話來唱歌似的好聽,糯糯地道:“說不定阿遙姐姐是知道的,隻是今日有幾位郎君過來看,”頓了頓,咬咬嘴唇,“阿遙姐姐這般裝束,在我們一行人中,可最是惹眼了。”


    那少女軟軟的調子一落,顧遙便覺得-幾位女郎的目光越發凶狠。


    隻是她卻無暇顧及,心裏思忖起來。


    這個圓臉的女郎,她瞧著便十分眼熟,隻是實在想不起來。


    她前世是住在深宮裏的,後來便是無休止的軟禁,見過的人其實不多。


    這樣一個官家女郎,她竟然覺得眼熟,倒是有些奇怪。


    “噗――”有一位女郎噗嗤一聲笑起來,狹促道:“阿章是怕哥哥被惦記了罷。”


    這一瞬的空檔,林逸便趕緊道:“興許阿遙帶了衣裳,隻是未曾換罷了,你們做什麽這樣嘴快。”


    顧遙抿唇道:“阿姊難道不曉得我有未有帶?”


    少女有極清冷的氣質,就是俏皮嫵媚的一雙桃花眼,都被浸得冰冷諷刺。


    林逸隻說是去茶樓玩耍,倒是全然不提是過來打馬球的。


    她便是故意叫她穿錯衣裳,好一起搭台唱戲,笑話她鄉巴佬,不曉得打馬球的規矩。


    林逸自然不怕漏洞,不怕她解釋。


    著裏麵幾位女郎與她沆瀣一氣,是早就曉得林逸騙了她的,就是顧遙去解釋,眾人必定隻會說,林逸行事貫來穩妥為人善良,怎麽會這樣,必定是顧遙汙蔑於自己的表姐。


    畢竟,若不是已經通過氣,怎麽會一來便刻意譏諷。


    總歸,她解釋是沒有用的。


    顧遙便不解釋。


    解釋無益,浪費口舌。


    他們既然要嘲笑,那便讓他們嘲笑去罷。


    “今日是要去打馬球的,隻是阿遙似乎……是不曾玩過,這就有些難安排了。先前阿逸說加上阿遙,人數便剛剛好,隻是……”


    其中一位女郎麵露為難,於是立刻便有人接口。


    “原是我們不用腦子,阿遙從江南而來,最是窮鄉僻壤,又怎麽會打馬球?”


    這話說得譏諷位甚濃,座中不少人便竊竊笑起來,卻還都在麵上做出端莊的做派。


    顧遙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我確實是不會打馬球。”


    眾人見顧遙居就這麽認了,便有幾位女郎忍不住地笑起來,於是一時之間,有人彎著腰低頭竊笑,也有人偏頭忍笑,更是有人拖著軟糯糯的調子喊“哎呦”。


    忽地“哐當”一聲,原是孟章笑得太得意忘形,茶杯也弄掉了。


    “阿遙姐姐,你也委實是實誠了些,不過,不過,”孟章還是笑得喘不過來氣,“我們早就曉得你不會,否則怎麽會連打馬球都穿常服。江南鄉下過來的,不曉得也是正常的。”


    顧遙偏過頭去抿了一口茶,唇邊也浮起幾絲笑來。


    江南鄉下的。


    她自進來到現在,她便以這個來嘲笑她。


    江南鄉下的,不會打馬球。


    這便是她們瞧不起她的原因,真是好玩,果然都是些尊貴的官家女郎。


    自以為出身不凡,瞧不起平民百姓。


    “江南鄉下的怎麽了?”


    顧遙的語調極為和緩,溫溫軟軟的,不仔細去聽,便覺得極其沒有底氣。


    “南蠻子自然是粗鄙野蠻的,怎可與京都之人相提並論?”


    就差沒有指著顧遙鼻尖道,你是南方不開化的賤民,自然與北地裏的官家女郎判若雲泥。


    就是嬌嬌糯糯的語調,話裏的刺也尖銳得很。


    顧遙眉梢一挑,忽地想起這個叫做阿章的軟糯少女是誰。


    她確實是見過她的,是在前世,顧遙一襲紅嫁走進端平侯府時見到的。


    這個人,是端平侯孟辭的親妹,孟章。


    差點成為她小姑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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