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舟最後被乾隆下令處死。


    執行死刑的那一天, 全城百姓都來觀刑,他們唾棄叫罵, 大聲稱讚乾隆此舉英明,殺得好……一時, 乾隆明君形象大好。


    盡管如此,乾隆的心情卻不很好。


    原因,還是永琪。


    永琪現在很不好,那武士的一劍雖然沒刺中要害,但也是重傷不淺,加上失血過多,回來時已經昏迷, 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乾隆一想起這些就煩躁不已。他子嗣單薄, 所存的阿哥不多,老三不孝,老四老八都是平庸的,下麵十一十二又小, 早幾年小時候就看出來不是什麽好的, 這幾年是越長越有心計,才十一歲就知道在他麵前裝乖巧了,要不是永琪提醒,他差點真以為這兩個孩子聰明孝順了。


    算算,這麽多兒子,還是永琪最好,已經長大成人, 聰明伶俐,領了差事,又孝順自己……怎麽說,都比那些逆子好的多。


    這要是永琪出什麽事,這大清朝,他該交給誰啊?


    這麽想,乾隆有對今天去救援的爾康和傅恒生出幾許不滿來。爾康也就罷了,沒用的廢物,幫不上忙也是正常,可傅恒?


    乾隆實在不敢相信,一向精幹的他,居然會由著永琪那麽莽撞的去救小燕子而受傷。


    他,是不是故意的?


    乾隆不能不這麽懷疑,以前讚賞的對傅恒能力的信任,現在,成了他不滿的緣由。


    這麽能幹的傅恒,為什麽不幫永琪?為什麽讓他受了傷?


    帝王多疑的性子冒出頭,乾隆猜測,自己屬意永琪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傅恒還是這麽對永琪,這是不是表明,他,對他的決定,有不滿?


    還是說,他自己,有什麽心思?


    這懷疑的念頭一生出來,就再也消失不掉了。乾隆不由得就想起富察家的現狀,這些年,因為孝賢的緣故,他對富察家格外施恩,單就傅恒一支,傅恒領兵,在朝中影響甚大。其子福隆安福靈安,年輕才俊,也在軍中大有聲威,小小福康安,也是聰明絕頂,難道他真的想要……


    乾隆心底懷疑,但又不能肯定。想到孝賢,他認為這不可能,但想到病重的永琪,他又動搖了……


    也因此,傅恒這幾天幾次求見,乾隆都拒絕了。


    永琪還沒醒,他暫時,不想看到他。


    聽到小路子再一次說乾隆正在忙不能接見他,傅恒雙手在衣袖裏握成拳,麵上隻笑道:“這樣啊,真是辛苦公公了。”


    小路子對傅恒這樣的重臣自然是很恭敬的,忙說不敢,猶豫一下,道:“大人,皇上為了五阿哥正煩心,這幾天,連對皇後,也是臉色不好呢……”


    傅恒笑笑:“我明白了,多謝公公提醒。”


    小路子看他臉色,不似生氣,也就放了心,笑笑退了離開。


    他一走開,傅恒的臉就陰了下來,皇上……


    轉身,傅恒往自己房間走去,這麽些天了還是不願意見他。看來,是真的防了他了。


    傅恒有點寒心。


    當日去抓方式舟,他本來就慢了一步趕過去,小燕子永琪又都是可著勁的跑,他真是拚了命的去支援的。後來永琪自己莽莽撞撞的跑過去幫小燕子結果挨了一劍……這責任,怎麽就全是他的了?


    傅恒承認,他是不滿永琪,有點小聰明卻不會看大局,辦事不成體統,為了個小燕子,多次扔下差事就跑,根本就是一個沉迷女色的東西。可他不喜歡,不代表就會害他啊。


    傅恒想道那天抬著五阿哥回來時,乾隆陰鬱憤怒的眼神,身子一頓,驀地心驚起來。


    皇上,是不是真對他起嫌隙了?


    傅恒這麽一想,就冷靜不下來了。


    乾隆好大喜功,以前他也有觸怒龍顏的時候,但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被拒之門外這麽多天。傅恒對比以前,更覺得不尋常,也很失望,明明五阿哥自己的莽撞,皇上偏心,竟要把所有責任扔給他嗎?


    傅恒止不住的,就想起來乾隆初即位時的光景,失望冷心的感覺,暌違幾十年,再度湧上心頭。


    別看現在天下人人人知道乾隆對元後的尊敬愛戴,在他初即位時,甚至更久以前,當他還是寶親王時,他最愛的,卻是江南來的一個漢旗包衣奴才,高氏!


    傅恒曾幾次去看富察皇後,她看到他時,往往就是淚流滿麵,傅恒知道她心裏的苦,皇上不愛她,卻拿她當擋箭牌,為高氏擋去所有嫉妒的視線,他讓她為他在先皇麵前做掩飾,麵的人說他寵妾滅妻。他讓她在群臣麵前做掩飾,免得被人說沉迷女色……在他即位以後,他什麽都不怕了,他開始光明正大的寵高氏,什麽都以她為先,傅恒有時都懷疑,是不是高氏沒那麽短命,或者再多活幾年,乾隆就會廢了元後該立高氏?


    傅恒知道自己這主意很瘋狂,群臣太後都不會同意一個漢人包衣成為皇後,但他想起這些天的事,就止不住的想著這件事,要是高氏身份高一點……乾隆,真的沒有過這個心思嗎?自己這麽多年,忠心耿耿,隻得嗎?


    皇上真的是越來越昏聵了!


    傅恒想道。


    這幾年,他清楚的看見,皇上聽不見忠言逆耳,不高興直言進諫,他竟慢慢的變成了一個隻聽得進歌功頌德的昏君。傅恒以前還能安慰自己,皇上雖然對不起元後,但他還是一個好皇帝,對國家大事兢兢業業,可現在,就連這一點也沒了……


    傅恒一時是千頭萬緒,竟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來。


    他以後,該怎麽做呢?


    “傅大人?”


    一聲驚訝的喊叫傳進耳裏,傅恒回神看去,卻是十二阿哥永?他穿著一聲青色長袍,俊秀的臉還略顯稚嫩,看著他的臉上有些吃驚,可叫傅恒注目的,還是那雙眼睛,明明臉上掛著驚訝之色,眼中,卻平穩無波,與他所表現出來的,截然相反。


    此子聰明隱忍,絕非池中之物。


    驀地,紀曉嵐的評語衝進腦中,傅恒看著他黝黑的眼睛,一個激靈,打了千道:“十二阿哥吉祥。”


    “傅大人何必如此?我怎麽敢當?”永?很是謙遜的虛扶一把,“傅大人朝廷重臣,乃社稷之功臣,永?黃口小兒,實在不敢當大人的禮。”這話倒也不全是拉攏,傅恒征討大小金川,督師緬甸,確實是個難得的俊才。


    傅恒聽的自是高興,略謙虛了道:“十二阿哥言重了,臣實在有愧。”


    “常聽紀師傅說大人謙謙君子,果然是名不虛傳。”他越是這樣,永?更是欣賞這個男子,位極人臣,又有元後的蔭蔽在,處身做事,依然能守規矩,知進退,實在難得。這麽一想,原本隻是拉攏的心態裏,頓時多了幾分真心。


    傅恒就見永?才讚賞的說完一句,突然麵有難色的停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神中,比方才多了幾分擔憂,心中一動,問道:“臣鬥膽,敢問十二阿哥,是不是有事吩咐臣?”


    永?很滿意他的敏銳,這樣的男人,才真是國之棟梁啊:“論理,這話也不該是我說……我最近聞說,大人因為一些事,被皇阿瑪……敢問可是真的?”


    五阿哥的事已經傳得這麽廣了?傅恒眉頭稍稍一緊,苦笑道:“十二阿哥說的怕是臣辦事不利讓五阿哥受傷的事了吧?臣有罪,皇上斥責,實是應該的。”


    他說的雲淡風輕,永?有點尷尬,移開了視線,半響才道:“大人能如此想最好。你是皇阿瑪的左膀右臂,五哥又是皇阿瑪最喜歡的,不管是你們哪一方有事,皇阿瑪都不會高興地……看大人如此大度,我也能放心了,前兒皇阿瑪為了五哥的事還斥責笑鬧的柏貴人梅貴人,聽說大人還去見了皇阿瑪,我還擔心……現在看,卻是我多事了。”他對傅恒不好意思的笑笑,看著有些頹廢。


    不管永?表現得這些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傅恒都覺得很感動,這個孩子,能想到他,這本身就是他對他重視的一種體現。傅恒覺得自己剛剛被乾隆傷的體無完膚的忠心,有了些許安慰。瞧,十二阿哥也知道他是股肱之臣不是?“十二阿哥一片好心,臣,感激於心。”


    “大人不介意我莽撞便好。”永?把姿態擺的很低,恍然一個真正的十一歲的孩子,有些欣喜被誇獎,又覺得自己仿佛太衝動了。“呃,如果大人不介意,我想說……”


    “十二阿哥?”傅恒不明白的看著頓住的他。


    “其實也沒什麽。”永?猶豫一會兒,還是下定了決心道,“隻是想和大人說一句,五哥一直沒好轉,最近皇阿瑪心情真的很不好,對什麽都看不順眼,大人就是真委屈了,還請千萬,像今日這般才好。”


    傅恒略略詫異一下,頓時明白永?話裏的意思,感激道:“謝十二阿哥提點。”


    永?笑笑,頓了頓,離開。傅恒看著他的背影,陷進了沉思。


    皇上,真的如此重視五阿哥?


    那他這次的疏忽,會得到什麽?


    儲君……五阿哥……十二阿哥……還有,皇上……


    “爾康,你又要出去嗎?”拉著福爾康的衣袖,紫薇淚眼迷蒙的說道,“皇阿瑪正忙著永琪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你去保護,你也不是禦前侍衛了,為什麽還要每天出去?”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福爾康冷哼一聲,沉下臉,不滿的看著紫薇,“怎麽?難道除了保護皇上,我就沒別的事做了?我領著差事,可不是你,遊手好閑,什麽事都不用做。”


    紫薇被他說得一窒,有些無言,可看到他收拾了好走,她忙又拉住他:“爾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質問你的意思,我隻是好奇你有什麽事,爾康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可這並不能讓爾康臉色好看一點:“放手。你難道都沒看到我要出去了?你是不是真希望我什麽都辦不好你才高興?你就這麽想我丟了差事一無所獲嗎?”


    他的臉色陰沉的下人,說得話也那麽刻薄,紫薇臉色刷白刷白,卻還是流著淚說道:“不是不是不是……爾康,我愛你啊,我隻是想你能多陪陪我,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和你單獨在一起了,爾康,你還記不記以前我們剛成親的時候,我們現在相處的時間都沒有那時的一半?我好想你我……”


    “你說完沒有?”爾康不耐煩的大吼一聲,“我都說了我要去辦事了,你說這些幹什麽?怎麽,覺得我虧待你了?好啊,去找你皇阿瑪告狀啊,讓他卸了我的職,下旨讓我和你呆一起啊!”


    怨氣積在心裏一驚很久很久了,從雨蟬身份不能提升,他突然被罷職,到前些日子他立了大功找來了那些災民證實了方式舟的罪行可是皇上半點嘉獎也沒有……這一定是紫薇在告狀。福爾康肯定,就像前幾次一樣,在皇上的麵前告狀,讓皇上厭惡他。前些天在夏雨荷墳前爾康還覺得紫薇楚楚動人,對著皇上說的那些話也很動聽,但今天,他再也不這麽覺得了。這個賤人,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裏!爾康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了,怎麽當初他會愛上這樣的一個女人?


    自信滿滿的爾康,把這些日子沒受到乾隆嘉獎的罪責,全怪到了紫薇頭上。


    而紫薇,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了,她隻能拉著爾康的衣袖,哭著搖頭,為什麽要這麽說,爾康,我怎麽會跟皇阿瑪告狀,我愛你我愛你啊~~


    爾康沒得到回答,啐了一口,狠狠拉出了衣袖,憤恨的平整了一下衣袖,扔下一個不滿鄙夷的眼神,轉身大步離開。


    紫薇看著他漸行漸遠,哭倒在地……


    就當紫薇心痛哀傷的時候,小燕子也不好過,永琪一直昏迷不醒,乾隆對永琪的關心,全體現在了對小燕子的態度上。他對她越來越冷淡,再不複以前的和顏悅色。


    小燕子從沒那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榮辱和永琪這麽息息相關。如果沒有永琪,她,什麽都不是。


    小燕子坐在永琪的病床前,擔心地看著他。永琪,你怎麽還不醒?我需要你啊。


    “福晉,水來了。”明月端著盆水過來。


    小燕子站起身擰了塊帕子給永琪擦臉,順口問道:“我不是讓你們去端碗燕窩粥來,怎麽沒上來?”


    明月閃了閃眼睛,沒回話。


    “怎麽了?”小燕子沒得到回答,抬頭看她。


    “嗯,廚房說……”明月猶豫了一會兒,“柏貴人熬了雞湯,梅貴人要吃點心……現在忙不過來,恐怕燕窩粥,得再等一會兒……”


    小燕子拿著帕子的手僵了一會兒,然後狠狠握成了拳。可惡的狗奴才!


    “福晉?”明月被她猙獰的臉色嚇到了,害怕道。


    “……沒事。”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小燕子深吸口氣,硬生生忍了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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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下心去看永琪,小燕子接著擦他的身子,永琪,你快醒過來啊!


    又幾天,在大隊伍到達杭州,永琪,終於好了起來。


    乾隆大喜,而就在同一天,小燕子狠狠處罰了廚房裏的幾個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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