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馳下了山道,沒有沿著小鎮的方向去,而是在山麓下一個急轉彎,拐進了左邊的叢林裏。


    叢林裏灌木茂密,成群的葉片刮掃在窗上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音。


    這種場景,穆棱似乎已經習慣了,臉上沒有任何異樣。手裏的方向盤迅疾自然地扭轉,車子在幾乎看不到路的林子裏左突右撞,半個小時候,終於穿過了這一片灌木叢,躍下高地,開進了一個峽穀。


    沙塵滿布的地麵看不出成色,兩旁坑坑窪窪的岩壁隻看得出歲月的痕跡。


    穀中荒無人煙。


    這樣的山穀——很適合設伏。


    安靜——隻有車輪碾過沙土和碎石的聲音。


    穆棱放緩了車速,提起周七,把方向盤交給他,俯身從車座下扛出一把衝鋒槍。


    “這麽緊張幹什麽?”周七一手掌握方向盤,一手還摸著剛才被她勒痛的脖子。


    穆棱警惕地環顧四周,涼涼地哼了一聲,“白癡!”


    ——安靜地連鳥雀聲都沒有,隻能說明有人來過,或者,根本就是埋伏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寂靜地過分,就有了幾分詭譎,以至於平靜中忽然響起的槍聲居然讓禾藍緊繃的心弦鬆了那麽一瞬。


    穆棱第一時間都判斷出了槍響的位置,提著槍座對準了子彈出膛的位置,一頓連擊。幾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從對麵崖壁上倒下來,屍體摔進黃泥裏,血紅色很快淹沒在灰塵中。


    “快點,白癡,衝出去!”穆棱踢了他一下,一腳踩上他的肩膀,借力抬高角度,換了槍匣。


    子彈在岩壁上碰濺出一大片火星,不斷有屍體從上麵摔下。


    周七馬上加大油門,幾個突擊終於衝出了包圍圈,越野車又馳進了叢林裏。因為車輪胎被打爆了,幾人隻能下車步行。禾藍身上的藥效還沒有過去,沒跑幾步就摔到地上,穆棱罵了聲,一把提起她,扛在了肩上。


    她的速度很快,在叢林裏穿梭如履平地,隻是根本不顧她,禾藍被顛簸地快吐出來了,難受地說也說不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卻忽然停下步子。


    禾藍這才睜開了眼睛。


    穆棱速度快,林忠和周七在奔走時已經被她甩地沒了影子。


    因為被扛著,所以她看不清前麵的情形,隻知道這是一片空曠的空地。耳邊傳來潺潺的溪水聲,禾藍艱難地往旁邊望去,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她右手邊的地方緩緩流過,陽光下清澈地不可思議。


    身子一墜,她被穆棱扔到了一旁。


    禾藍努力撐著身子爬起來,蒼白著臉,扶住旁邊一棵芭蕉樹勉力站起來,終於看清了前麵的情況。


    兩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個穿著迷彩服,提著把三棱軍刀的少年,還有一個長發紮起,穿著白色背心和軍褲的女人——居然是謝明珂和李曼姝。


    “好久不見。”李曼姝對禾藍笑了一下,手裏的長刀在陽光下轉了一下,反射出一道強光。禾藍被光照一刺,眼睛頓時有些痛,隻能伸手擋住。


    謝明珂長身玉立,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兒,雪白的皮膚被陽光照得有些微微透明,空氣一樣,沒什麽存在感。隻是,他的眉眼一樣是精致而纖弱的,仿佛一個高挑漂亮的姑娘,神色因為太過平靜,總給人一種憂鬱空茫的感覺。


    禾藍幾乎忍不住想叫他,但是,這種衝動很快被壓抑下去。現在的立場,他們分明是兩邊的人。他會徇私嗎?她做不得準。雖然她收養過他,但是,說起來沒有多長時間,他們的關係也隻能算是和睦而已。


    穆棱已經拔出了身後的武士刀,和他們對峙起來。


    樹葉飄過林間的空地,輕輕地落在流淌的小溪水麵上。就在那一瞬間,雙方短兵相接。禾藍沒見過謝明珂打鬥,也不知道他是進入軍隊前學會的,還是後來才會的。但是,現在看了他的身法,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


    他在進入軍隊前,一定學過,而且還是專業的訓練。是謝叔叔教他的嗎?禾藍有些吃不準。但是,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他又是這麽漂亮地讓人側目的少年,沒有一點防身的功夫怎麽可能平安到現在?


    這麽一想,她心裏的疑惑就消了下來。


    穆棱以一敵二,居然不落下風。她使的是一手快刀,動作迅速,幾乎與影子齊平。刀法凜冽,刀鋒之銳,出乎禾藍的想象。近戰講究的是實打實的本事,冷兵器對戰更考驗一個人的基礎和心理。


    “撲哧”一聲,穆棱劃開了李曼姝的一邊衣袖,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半邊手臂。李曼姝退了一步,把匕首銜在嘴裏,直接撕開了袖子,在手肘處打了個結。


    氣氛更加沉凝。


    李曼姝和謝明珂換了個位置,把穆棱包圍在空地中央,腳下的枯枝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又是一陣短刃交接,李曼姝揪準時機搭住了她的刀,把她衝到一邊,和她刀對刀拚力氣。身後一刀緊接著劃過,穆棱手中一弱,往旁邊一看,鋒利的軍刀穿透了她的左肩。她咬著牙,一刀隔開李曼姝,把刀子猛地拔出、來。


    鋸齒形的刀刃,總是比一般平整的刀刃更傷人。


    鮮血從傷口不斷湧出,她隻用手按在,臉色白了又白,回頭看了禾藍一眼,忽然踢起地上一片塵土和碎石。對麵兩人一躲,撩開眼前濺起的碎葉時,眼前已經沒了穆棱的影子。


    禾藍的心涼了半截。


    “看來,她也不算對你很忠誠啊。”李曼姝嘲笑著說。


    穆棱隻效忠白潛,願意來救她就是個奇跡,怎麽可能為了她放棄自己的性命?恐怕她巴不得自己落到他們手裏。隻是,她那一刻的心思,陰暗占了多少,還是忠誠占了多少,誰又知道呢?


    李曼姝踢踢她,“起來。”


    “我走不動。”禾藍道。


    “你耍我?”李曼姝伸出腳,用腳尖勾起她的下巴。


    禾藍道,“杜別給我注射了肌肉鬆弛劑,剛才又一直跑路,我現在根本一點力氣都沒有。”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難道還要我背你?”李曼姝似乎聽了個什麽笑話似的,挑著眉毛笑起來。


    禾藍沒有說話,謝明珂收了刀把手伸給她,“我背你。”


    李曼姝聞言,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深處有些探究,笑容也有些曖昧。禾藍可不管她在想什麽,搭了他的手爬起來,讓他拉到背上,提了提就往前走去。


    從剛才的態度來看,李曼姝不知道他們之前是認識的。


    謝明珂比較沉默,路上也沒和李曼姝說什麽。顯然,兩人不算很熟,充其量算是同事關係。禾藍心裏又燃起了希望,趴在他背上思索著。


    少年的背脊是單薄的,卻很溫暖,不像他涼薄淡然的個性。


    禾藍貼著他說,“你要把我帶去哪裏?”


    他想了想,還是回答了她,“杜少校那裏。”


    “不能放了我嗎?”雖然知道希望渺茫,禾藍還是問了出來。她真的不想再落到杜別手裏,直覺告訴她,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謝明珂道,“我是一個軍人。”


    ——一個軍人,必須服從軍令。


    禾藍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一路上,禾藍吃不下一點飯,還差點吐了幾回。李曼姝看到這樣的她,就會忍不住冷笑,“真是嬌弱,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禾藍的口很渴,舔了舔嘴唇,謝明珂遞給她用竹筒裝著的水。


    禾藍道過謝,接過來喝了幾口,嘴唇不像剛才那麽幹了。


    “你隻會躲在男人背後嗎?”


    禾藍抬頭瞥了她一眼,碰了碰濕潤的嘴唇,長途跋涉的,她的嗓子還有些幹,出口的聲音也有些低啞的幹澀,“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現在大家都很累了,可以到了地方再吵嗎?”


    李曼姝對她很有敵意。


    四年前在鬆雲山上就是,禾藍一直都很不明白,現在才漸漸明悟。她是南江李家的小姐,從小錦衣玉食,現在卻像條狗一樣被家裏人追殺,還被自己的師父逐出師門。本來這都不算什麽,但是,人一旦有了比較,就會很可怕。李曼姝這樣的人,受不了別人比她好。


    善寧比她快樂,禾藍比她幸福——明明她們四年前都比不上她。


    她不知道李曼姝為什麽和家裏人鬧翻,但是,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她不同情李曼姝,甚至很討厭這個女人,但是,同樣物是人非的遭遇,總是讓人不免有幾分唏噓。


    別墅是不能回了,經過幾天的趕路,禾藍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山穀裏,青山綠水,水流竹筏,讓她幾乎以為回到了南江的那個江南小鎮。


    杜別的出現徹底打碎了她恍惚間的錯覺。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不過一晃眼的功夫,黑夜就來臨了。


    穀中隻有幾座竹樓,臨水照拂,人若站在樓頂的走廊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因為時間匆忙,隻有高位的人占了這幾座竹樓,剩下的人自發在地上搭了帳篷。


    夜晚的山穀裏靜寂無聲,隻有風過樹林、柴火“劈啪”的聲響。


    禾藍不安地坐在竹樓裏,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傍晚的時候,杜別又給她注射了一支藥劑。


    “對不起,不過,我真的不想你再跑了。”他的話還在耳邊,竹樓的門就開了。杜別信步進來,關了門,也讓她的心抖了一下。


    “沒有受驚吧?”他推著輪椅,把她抱到床上,撫順著她的頭發,“為什麽要離開我呢?他現在的情況也沒比我好多少。”


    “阿潛怎麽了?”禾藍幾乎是脫口而出。


    杜別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直到禾藍咬緊牙,他才意識到自己揪住了她的頭發,連忙放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杜別揉著眉心,聲音也有些無力。


    禾藍道,“他到底怎麽了?”


    杜別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用一種她陌生的目光看著她,眼裏的悲涼幾乎讓禾藍深有負罪感。但是,她心裏最擔心地還是白潛。她下意識地要去問,明明知道會傷害他,但是,就是忍不住、克製不了。


    也許,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麽自私、這麽卑劣。


    杜別曾經也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那個小哥哥……可是,這世上沒有誰是會站在原地等的,有些事注定了要變。命裏沒有的,強求不來。


    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禾藍聽到了杜別的聲音,“他騙了彭雲清,用一座廢棄的礦藏許諾交換,被彭雲清發現了,現在正被到處追捕呢。我的情況雖然不怎麽樂觀,但是,他也好不到哪裏去。不然,怎麽會讓屬下來救你?不過,就是這樣,他也要來找你……”


    他說到最後,聲音都變成冷笑了,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悲哀。


    這個少年的執著,一點也不亞於他。


    禾藍雖然擔心,但是還算鎮定。白潛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就算做了,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彭雲清發現?


    “阿潛一定有他的考量。”


    輕飄飄的語氣,卻激起了杜別所有的不甘和妒恨。


    禾藍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心裏的不安更強了,“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杜別冷笑,抓住了她的腳踝,讓她無法掙脫。禾藍沒有穿襪子,纖細的白嫩的一雙腳,羊脂白玉一樣,隻是握著,就讓人的*無限賁張。杜別盯著她,腦子都被火氣給燒暈了,心裏那種齷齪的念頭越來越盛。那天早上,禾藍被壓在白潛身下的樣子,雖然掩地快,但是,那一塊白皙的肩頭還是被他看到了。


    仿佛一道錚亮的閃電,劈開他道貌岸然的虛掩外殼。


    他要她,想占有她,想嚐嚐她美好的身體到底是什麽滋味……


    他像野獸一樣喘息,趴到她身上,顫抖著著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襟。禾藍咬地牙齒都發白了,尖利的聲音穿透了小樓的夜空,“你瘋了!杜別,你瘋了!啊……”


    邪惡的*在他的大腦裏肆虐,被激發到了頂點,撕開她的衣襟,看見她雪白的半邊肩頭,他能感到心跳明顯的加速,針刺一般的快感一陣陣襲來。


    “別動,我不會傷害你的……”在撕扯她的裙子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有一絲顫抖,那薄薄的裙子隻是被他扯了幾下,就可以看見兩條白花花的大腿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居然在踢蹬他。她之前明明又被打了一針……


    不過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已經被*占領,再容不下別的,隻想著那天她被別人壓在下麵的情況,心痛、惱恨、嫉妒……什麽都不去想了——


    “你讓他碰,為什麽不讓我碰?別怕,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


    外麵平靜的空地上,也可以聽見女人恐懼的叫聲。


    幾個士兵熄滅了火,曖昧地對視一眼,見怪不怪地回了帳篷。


    謝明珂在河邊坐著,手裏編織著一隻竹蜻蜓,是從不遠處的竹林裏剛剛摘來的新鮮竹葉。竹葉在手裏被擺弄的時候,居然不像平時一樣靈巧,還不慎折斷了。他覺得有些奇怪,盯著手裏的斷葉看了會兒,然後換了腳邊摘來的另外一片。


    月光在他臉上瀲灩著,隻有一層冷冷的反光。


    第二片竹葉也斷了,他呆呆地看著手裏斷葉,又是很久。


    竹樓裏。


    禾藍的額頭都是冷汗,男人的熱氣在她臉上撲著,濕滑的舌頭舔著她的脖頸,讓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塊肉,心裏的厭惡和惡心感不斷湧上來。現在的杜別就是一個魔鬼,一個瘋子。


    她絕望地望著頭頂,從來沒有這樣恐懼,尖叫、踢打,一點用也沒有。


    杜別按住她兩條纖弱的腿,用力掰開,手裏細膩的觸感讓他差點把持不住。終於摸進了她的裙子裏,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遊移,快要探到那一層禁區了——禾藍咬住了舌頭,杜別給了她一巴掌,“你瘋了!”


    她瘋了一般地叫,“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那一夜的情境又像幽靈一樣潛伏到她的記憶裏,猝然爆發。母親被幾個男人壓著,身子在泥裏像擀麵一樣被碾來碾去,鮮血把她的腳都浸泡地發麻發脹。無力掙紮,隻能看著,沒有辦法掙脫,夢魘一樣……


    杜別放開她,她的臉上都慘白一片,渾身都在顫抖。


    “小藍……”把她抱起來,摸了摸她的臉,一片冰冷,她的身子也是冷的,仿佛剛剛從冰窖裏撈出來一樣。雙眼無神,死死盯著上方的屋頂。


    “你不要嚇我,對不起……”他終於恢複了幾分理智。


    竹樓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放開她。”年輕人踏著月光踱進來,抽出刀,弧形的刀光直接劈在他的頭頂。杜別滾了一圈,撞到牆角裏,頭上都嗑出了血。


    白潛的眼神比月光還要冷,一刀插入地上,把禾藍抱起來,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的身子還是涼的,衣服都被扯地不成樣子,脖子上還有淤青——白潛心裏的殺意怎麽也掩不住,恨不得一刀剁了杜別,裏麵的痛和憐惜更甚。


    杜別被他看得心裏發涼,加上做賊心虛,氣勢弱了不止一籌。


    樓下傳來打鬥聲,雙方的人馬已經交火了。


    “你死定了。”白潛皮笑肉不笑,看他的目光,像看一個死人。


    杜別終於緩過來,被激出幾分好勝和怒氣,“也不一定。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你要和我談?”白潛拔出刀,在眼前信手甩了個花樣,猛地擲出。刀身迅捷地穿牆而出,透過了他的肩膀,一陣巨力把他死死釘在牆麵上。


    “你差點強、暴了我的女人,你讓我和你好好談?”白潛的神色已經平靜下來了,窗外的風在這一刻也沒有聲響,天地間一片寂靜。杜別卻覺得,他比剛才更加恐怖了。


    肩膀被死死釘在牆麵裏動彈不得,他的臉色越來越發白。


    不過,他失血掙紮的樣子倒是取悅了白潛。


    年輕人笑的時候頗有幾分慵懶嘲弄的意態,如果不是蒼白的臉上還沾著血,他一度看上去就是個天使一樣的人。


    外麵的走廊上,謝明珂收了刀,靠在牆上微微喘氣。


    穆棱從屋頂矯健地跳下,和他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各自離開了走廊。


    作者有話要說:按照弟弟君的性格,應該把杜別剁碎了喂狗啊,知道他為啥木有這麽做嗎?


    這一章有很多線索滴,拔過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妖精一向隻看言情部分的,所以,我····哼~~孤芳自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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