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合格的匠師,不會計算,就沒有辦法做出足夠精巧的機關和土木工程出來。


    如果說雕刻靠的是靈感和經驗……


    魯班術靠的是符籙咒法……


    那麽做工扣料出木具……多半靠的是計算的精確。


    而匠師的計算,需要特殊的方法。


    對此,趙晨星告訴光老板,說他拿手指掐算的法訣,可不是算命先生的胡來裝弄。


    而是一種叫“一掌金”的奇算。


    一掌金,這屬於古代奇門八算之一。


    匠人們口口相傳,這一門奇算是晉地毒匠師“千秋賈”所發明的,明代算術學家“程大位”所完善的速算法。


    過去,一掌金是北方匠師,商人必須掌握的一門速算技能。


    木工中,這算法屬於“營造法”,數術的一類,本來會的人很多。


    不過現在則因為傳統匠術的失傳,而瀕臨絕跡。


    這門算術法特別有意思,他是將左手以指節分檔,假想為一個算盤,右手假想為一檔計數器的綜合心手算技巧。


    計算的時候,算數者純碎以手腳指頭,以及心算為計算“工具”,無需紙筆和任何輔助,簡單至極。


    此一門算法,別看隻有十幾根指頭作為計數撥算,可是加減乘除,平方開根都不在話下。


    這技巧,在古時候,對於缺筆少紙,而且經常流動作業的工匠具有重大意義。


    而且因為計算工具十分簡潔,張手就來的原因,算數者可以做到邊測量,邊算術的奇妙境界。


    因此,這法子算數奇快無比。


    論計算速度,它是尋常計算器計算的十幾倍,珠算的兩三倍。


    這是一門真正適合於匠師,行商的極速運算。


    有了這樣一門本事,再配合工程學經驗,毫不客氣的說,趙晨星就像是一台活著的“工程計算機”。


    尋常高級工程師拿著計算器,驗算紙,對精細工程一天的計算量,他用十根手指,算一個鍾頭就可以完結。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隨時隨地的算。


    趴著,坐著,躺著,走路的時候都沒有問題,就算是沒了手……他用腳趾頭,也可以算。


    在如此恐怖的計算能力下,趙晨星將光老板的木料數據,快速進行了“心解”。


    盯著數據,他心中默念一掌金算訣說道:


    “大數上進一,隔位減半數,到半本進五,不隔減半數……”


    “七四退四改掐三,八五移三去一……餘心記一……”


    “左足起掐記五六一,大指四移一,食指掐三,中指掐一,小指退二改加一……”


    ……


    在頭腦中,趙晨星的口訣和數據如閃電般飛過。


    他手指簡單的幾個掐捏就可以完成十幾組運算。


    在快速的運算和無以倫比的古典技巧下,光老板木料的長度,棕眼密度,皮厚,肉徑,瘤密,裂均等二百六十多組數據,一一被趙晨星考量著,分析著。


    通過這些驗算,趙晨星扣雕這一塊紫檀木的想法與思路漸漸明晰了起來。


    很快,二百六十多組數據算完了。


    緊跟著,趙晨星在心中又用“棄九法”進行了一便複算。


    而後他徹底找到了這木料最佳的應用方案!


    計算過程,一共用了十九秒。


    十九秒後,趙晨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衝著目瞪口呆的光老板說道:


    “光老板,你的債有著落了!”


    說話間,他立刻從懷裏摸索出了隨身帶著的碳素筆。


    隨後,趙晨星提筆在木頭上開始標注起來了。


    那些標注,有的是數字,有的是條紋……


    有的是寥寥數筆似字非字的潦草,有的又是細如蚊蟲,似叉似畫的記號。


    趙晨星在木材上的寫作,讓幹了許多年文玩店的程光牛看愣了。


    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那些圖畫,分明……他一個都看不懂。


    不過即便如此,那老家夥還是很興奮的。


    因為他猜測,那些著筆肯定都是趙晨星雕研這塊檀木的思路,是某種隻有他自己看的懂的“圖紙”。


    等他把這圖紙畫完,恐怕就會正式動手切割,製作這塊木頭了。


    光老板的猜測基本是正確的。


    就在趙晨星在這一塊檀木上標完最後一筆紋理之後,他衝光老板說道:


    “前期計劃完成了!咱倆把木頭抬回我的住處!我那裏有現成的工具!咱們正式開幹!”


    聽著趙晨星的胸豁,早就等的急不可耐的程光牛立刻點著頭。


    而後,程光牛在木材市場問人借了個三輪車,將那兩大塊木料,送到趙晨星的家門口。


    將兩半塊木料擺放在趙晨星租住房外的一塊空地之後,光老板便退到一邊。


    接下來,隻等著趙晨星“大顯身手”了。


    趙晨星是木工,所以在他的家裏,有的是現成工具。


    在敲定了心中的方案之後,趙晨星快速從家中取出雕刀,刮刀,銼刀,鋸弓,鎮批,斧錘,無齒鋸,魯班尺,遊標尺,炭條,鹿皮,磨片,鉗台鑽,白蠟等專業製作和測量工具。


    而後,趙晨星抬起手,用“無齒鋸”對檀木大料進行了毫不猶豫的切割作業。


    在檀香四溢間,大塊檀木沿著趙晨星曾經畫出的線條變成小塊……


    原本粗糙的厚皮掉落紛飛,各種瘤裂紋理也隨著趙晨星的行鋸而變的規整平滑起來。


    趙晨星將這兩大塊木料截了又截,取了又取。


    最終隻剩下了二十幾塊,“血肉滿星,無裂無糟”的精料出來。


    整個過程下來,那多半人長的木料,也隻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


    完成第一步後,趙晨星略做停歇,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順便喝了一杯水。


    在晨星歇閑的時候,光老板立刻走過去,將自己的寶貝木頭拿起來仔細揣摩著。


    看著木料,他原本興奮而期待的麵上,漸漸升起了一絲擔憂。


    因為光老板所見,這幾塊檀木料才雖然取的十分精到,但個頭都不大。


    而且那都是些歪七扭八,四扁不圓的片料。


    這樣的東西放在光老板還不光的時候,都是不進眼的廢料,連一串珠子也是扣不出來的。


    因此,他真不知道這些歪七扭八不成形的精料,趙晨星要怎麽利用。


    帶著巨大的忐忑,光老板忍不住問趙晨星說道:


    “我說兄弟,你取這些出來……是要做巧雕麽?”


    光牛問話的時候,趙晨星也將最後一口水壓進了嘴裏。


    聽著光老板的疑惑,趙晨星故意賣關子的講道:


    “你等著看就好了!肯定對得起你給的五千塊錢!”


    趙晨星說完話,起身立直。


    他將精肉木料全部拿起,而後奔著家中的台鑽和工作台去了。


    趙晨星來到電鑽前後,從精料上那些他原本用碳素筆標注出來的地方,下手鑽了下去。


    鑽木頭的過程中,趙晨星下手很緩,卻又用力極準。


    在他嫻熟的手下,那一個個炭筆畫出的叉叉變成了正圓的“鉚眼”。


    標注著線段和數字的部分被“劈”出了或圓或方或梯形的“榫頭”“隼眼”。


    而更多鬼畫符般的標注和圈塊則快速被趙晨星用磨片找平,消失……


    鑽刨過程是漫長而乏味的。


    可是在長達幾個鍾頭的時間裏,趙晨星卻能在這乏味的工作中,始終保持著高度專心的狀態。


    一絲不苟。


    在修改和找平中,趙晨星好像也是一台精準的機器一般,和麵前的台鑽,工台,木頭,刮刀徹底融為一體,成為不可分割的一環。


    真仿佛是,趙晨星在這些木頭上傾注的並不是技藝,而是靈魂!


    那種認真,竟然讓立在趙晨星身後一直觀摩的程光牛產生了一種幻覺!


    可畏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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