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盯著這杯咖啡很久了。


    漂亮的女服務員,李信更願意稱呼她為藝師,在上麵做了一個精致的拉花,勾勒出一個愛心的形狀。“愛心”的表麵,現在還散發著淡淡的奶香氣。


    天曉得,他可沒有要求拉花。


    他身上隻剩下五十塊錢了。他覺得機場的東西應該不便宜,這是他有一次,為了慶賀前女友的生日,打工了很久,跑到高檔店內買玩偶時,聽說的。


    他還記得他在遊樂園,從萌萌的皮卡丘皮套中伸出頭來,看到女友和另外一位男性,手挽著手,一起從他身邊經過的樣子。


    當時他滿頭大汗,大熱天裏,不知道是汗珠還是眼淚的液體,鹹鹹的流過臉頰,就像他無數次嚐過的苦澀滋味一樣,隻是這一次,格外刺骨。


    對了,她根本就和自己沒關係了,想來自己把人家當做女友,真是有些自作多情。


    大概是因為他是孤兒,一貧如洗,父母雙雙失蹤,然而並沒有留下什麽東西給他,除了剩下的孤苦伶仃的日子。就算是中學生,也知道什麽叫做現實了。何況他那般無趣,寒酸,沉默。


    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愛恨情仇,悲歡離合,想來即便是少了一個人,也不會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打算在這座高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咖啡的熱氣漸消,像是燃盡的蠟燭,李信舉起湯匙,輕輕劃破上麵的心髒,於是滾滾濃咖湧入,將之撕碎。


    這輩子過得夠辛苦了,希望下輩子能夠投個好胎,有一對像樣點的父母,有一個他愛她她也愛他的老婆,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感謝藝師小姐姐,能夠給他贈送免費的愛心。希望剩下的錢,足夠支付這一杯咖啡的價錢。


    皺巴巴的五十塊錢被掏出來,仔仔細細的撫平,挑出折疊的邊角,李信很專注的做著這一件事情,溫柔而留戀,然後壓在木製餐具下麵露出一大半,深吸一口氣。


    如果不夠的話,希望老板不要怪她,是自己不好。


    ……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大小姐會突然來到魔都。”


    “我不是質疑大小姐……我隻是……不相信傳說中的天命之人會是在這裏。”


    名為小林的年輕人,自東京羽田機場上機之後,一直嘟啷著這一句話。他是小島家新一輩護衛人員,從小在小島家族長大,和他口中的大小姐認識了足足十年。


    小林撇了一眼十多米遠,靜坐的女子,對方手中攥著一本小書,正在仔細研讀。


    她的桌上,擺放著一杯原封不動的咖啡。


    男人揣在口袋中的左手伸了出來,另一隻手仍然放在他的腰部不曾移動過,顯得鼓鼓囊囊,他穿了一身不太合體的黑色西裝,從繃出來的線條中,可以看出來他相當強壯。


    他異樣的盯著小林的雙眼,直到對方忍不住開始偏過頭來的時候,才指了指小林的嘴巴,引得對方連連後退。


    “怎麽,胡子還沒有長全,已經開始想女人了?”


    年輕人聞言漲紅了臉,撓著頭發,眼底裏頗為閃爍:“大叔,我已經是十七歲的rb男兒了,喜歡女人不是很正常嗎?”


    男人搖頭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幫小島奈良努力訓練著自己,免得那家夥未來被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發冷槍,或者是拿了賞金的愚蠢能力者用其他方式幹掉。”


    “大叔,您能不能對族長尊敬一點啊,這樣會帶壞我們的……”


    男人沒有接話,隻管繼續道:


    “我在那個時候,根本還沒意識道什麽叫做喜歡……你知道什麽?”周圍幾個故作吃飯的食客,聞言稀稀落落的笑起來。


    年輕人張望著那幾個食客道:“你們難道在家族這麽久,就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嗎?”


    “抱歉,我並沒有喜歡過誰,也不會去喜歡大小姐!”其中一位食客高聲道。


    “你胡說!”小林立刻答道。


    “哈哈哈!”


    周圍立刻充滿知情者特有的歡快的笑聲。


    “小林。”男人拉過年輕人低聲道:“你喜歡誰都可以,但不可以喜歡大小姐知道嗎?”


    “像我們這種人,沒有資格喜歡主家的大小姐的。”


    “為什麽,我就隻是喜歡罷了,難道這也有錯嗎?”小林倔強道,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有些發紅了。


    男人歎了口氣,道:“你可不僅僅是簡單的喜歡啊。”


    “若是你真的想女人了,可以申請家族的負責人安排。”


    “東京都的漂亮女孩,多得是想嫁給小島家的……”


    小林生氣道:“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麽多門道。大叔,你別勸我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大小姐,可我也不想隨便找個女人過一輩子……”


    “您自己不也是今天都沒結婚嗎……”


    男人的心神仿佛被抽中了一下,疼的發緊,他愣愣的看著倔強如當初自己的年輕人,想說的話,終於憋在心中,沒能說出來。


    咖啡廳內,李信忽的抻直了脖子,眼淚不由自主的溢出來,他拉了拉破舊的衣領,微微整理一下,用極其莊重的姿態,俯身將那一杯咖啡,從上到下,一飲而盡,一滴不剩。


    “唔……唔……”隨著大口大口的吞咽,滾燙的咖啡迅速灌進腸胃。


    在他將杯子舉起來倒翻著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哪有這麽喝咖啡的,莫不是哪個窮鄉僻壤來的土包子。


    模糊中,倒是可以從視線的邊緣中看到,有一個來之前便靜坐在哪裏的女孩,現在仍然看著手裏的小書,就如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她分心絲毫一般。


    瓷白的杯身已經見底,那一朵愛心當然已經消失了。


    該上路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調製咖啡的小姐姐,對方端著餐盤,一邊穿梭在櫃台之中,一邊哼著輕快的歌兒,漂亮的咖啡圖案很快便從她手底下做出來,有的是愛心,有的是可愛的小動物。


    他真的很羨慕這樣活潑開朗著的人兒。


    大概是看的太久而目光又很奇怪,小姐姐莫名的回頭,見著李信看她的眼神,兩個人注視的刹那,小姐姐莫名的微笑著,疑問和親切同時出現在她的臉上,仿佛在問:“請問還需要什麽”


    李信回了個歉意的笑意。


    不,不需要什麽了。這樣便已足夠。


    該上路了。


    “砰!”


    “砰!”


    “砰!”


    李信臉上舒解寬慰的表情頓時停滯住,隨即瞳孔極速收縮,條件反射般瞪大了眼睛。


    悠閑溫暖的咖啡廳內,也無聲了幾秒鍾。


    小姐姐臉上的帶著疑問的微笑還沒有消散,但她的身體已經失去平衡,從側麵重重的倒了下去,磕碰了一下周圍的座椅,沿著座椅底部,軟軟的滑下來。


    套著白色帽子的前額,深紅色的血液染紅了那片潔白,從孔洞裏邊快速滲透出來。


    有人在開槍!!!


    啊!!!


    安靜的咖啡廳瞬間喧鬧起來,如同被摻了水的熱油,不僅僅是沸騰,而是冒起了熊熊火焰,期間夾雜著恐慌的驚叫聲,一霎間宣泄出來,人群作四散而逃。


    逃脫的過程中,數聲槍響,流彈又擊倒數人。


    李信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那個女生身邊,捧住女孩的臉道:“喂!喂!你還活著嗎?啊?”


    這個時候,從孔洞裏邊兒滲出的血液已經染紅了整個白帽,小姐姐紮好的頭發柔軟的散開。從後腦勺穿透而出的子彈,帶來了更大的創傷,也打斷了那一根束發的發繩。


    李信挽著女孩的腦袋,將她稍微抬起來了些許,放在自己跪著的大腿上,又用騰出來的另一隻手,摁住女孩脖頸處的動脈血管。


    子彈從他的臉頰劃過,熱浪掀割開一道血線,而他卻毫不自知。看起來就像是戰場上,誓死護衛公主的騎士。


    “該死,該死……”


    李信感覺到有什麽粘稠液體正在緩緩從自己的手指間滑過,他顫抖著將手攤開來,而手掌已經完全被印上血色的痕跡,從他手中滴落的屬於女孩的血液,點在女孩的鼻子上,將她潔白精致的小臉,變得不和諧起來。


    “啊……哈……”他顫抖著聲音,發出模糊不清的歎詞,眼睜睜看著女孩臉上的血液越來越多,他恐懼地放開手,對方立刻躺在血水之中,茫然無措的看著這個世界。


    這位公主,竟真的這般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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