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離著京師千裏之遙的陷龍鎮凡間客棧中,仇倩臉色煞白的從睡夢中驚醒,精致的麵容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翠色長裙被汗水浸濕,緊緊的貼在凹凸有致的身軀上,隱隱能夠看到褻衣的模樣。“小王八蛋,你不要嚇我。”就在剛才,她在夢中夢到了仇小三,渾身是血的朝她張開雙臂走來,不停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的臉上帶著笑,眼中噙著淚花,仇倩心口莫名一疼,眸中升起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無形的氣勢從她體內爆發,房間內的空間都在扭曲,在顫抖,“無論是誰,敢動他的人都要死。”一道火光從陷龍鎮劃過,直上天穹,朝著京師所在的方向飛去。


    刑場設在午門外,離天牢不遠,囚車帶著仇小三慢慢的駛到午門,周圍早早的圍攏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在不停地竊竊私語。他們的目光有戲謔,有同情,有興奮,有淡漠,卻唯獨沒有同情,沒有難過。仇小三戴著枷鎖,拴著鎖鏈慢慢的走到刑場,在他的身後,兩個劊子手各自持一柄鬼頭大刀站在左右,刑場四周被禁軍包圍著,長槍林立,刀鋒凜冽,六扇門捕快守在台下,個個身軀挺拔,腰間挎麒麟刀。由刑部尚書親自擔任監斬官,另有兩個皇室供奉堂的老者看守刑場,防止出現意外。距離午時還有半刻鍾,兩個捕快搬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又端了酒菜放好,仇小三頂著枷鎖,悠悠的喝酒吃菜,全然不懼死亡。該來的總是要來,酒肉下肚,他感覺身上的疼痛少了些,眯著眼看了看日頭,太陽就要升到頭頂上方,咧嘴對著刑部尚書喝到:“來吧。”兩個劊子手上前,取下他身上枷鎖,用力壓仇小三肩膀,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一人一腳踹在仇小三腿彎,他悶哼一聲,身子依舊不動,劊子手還想要讓他跪下,刑部尚書揮揮手示意直接開始行刑。劊子手抬起酒碗將烈酒灑在鬼頭大刀上,刀身立時明晃晃,發出刺眼的寒光。


    “兄弟,安心上路,千萬別回來找我們。”劊子手低聲道,兩人鬼頭刀舉過頭頂,刀口對準了仇小三脖子,刑部尚書手中令箭落地,明晃晃的鬼頭大刀立即斬下。就在這時,空氣中響起兩道極其輕微的“咻”,四枝鐵箭從遠處高樓射來,兩枝穿過劊子手的腦袋,強大的力量將他們釘在刑台的柱子上,立時斷氣,鬼頭大刀掉在地上,這是軍中所用強弓,威力極強,另外兩枝射向刑部尚書,被供奉堂的高手擋住,人群嘈雜,從周遭房屋中竄出來五六十個手持鋼刀的蒙麵漢子,撲向邢台,和六扇門的捕快禁軍廝殺在一起。皇室供奉堂來了兩人,但比起當日圍殺仇小三的一十三人而言,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一人保護刑部尚書,一人朝著蒙麵漢子能撲過來。就在他落地瞬間,一道淒冷刀光從身旁斬來,這人慌忙中側身後退,又是一道刀光將他撕成兩半,血霧彌漫,頓時斃命。殺人的卻是個蒙麵大漢,手持柄三尺大砍刀,躍上刑台,長刀逼退邊上禁軍,大砍刀斬開仇小三手上腳上鐵鏈,四周人群慌亂。禁軍調來弓箭手,一陣輪射便射倒半數劫刑的蒙麵人。“大人,我來晚了。”猛虎張撕開麵巾,護著仇小三退到人群中,一柄長刀砍開條血路,帶著僅存的十多人竄入小巷子裏麵。六扇門捕快和禁軍在後麵追著,才跑出去百丈遠仇小三便撐不住,扶著牆角,白色囚服浸染鮮血,口中更是吐著血沫。他弱聲道:“別管我,你帶人走。”“生死與共。”猛虎張收起長刀,一把將他背到背上,朝剩下的蒙麵人抱拳道:“有勞諸位兄弟。”這十多人紛紛扯下麵巾,他們都曾受過猛虎張的恩惠,自然知道報恩的時候到了,肯答應來劫刑場便是報了必死之心,無一人退縮。待猛虎張背著仇小三逃竄,他們提刀朝禁軍殺去,戰至最後一個人,拖了一盞茶的功夫。若是沒有他們,猛虎張是萬萬救不出仇小三。半盞茶的功夫,兩人暫時擺脫了追兵,逃到城西一處無人的破爛灶神廟,猛虎張放下仇小三,覺得背上濕潤,脫下衣服被鮮血染紅,他撕開仇小三的囚服,隻見遍體傷痕,剛結的血痂破裂,仇小三又昏死過去,五官扭曲,該是何等的痛苦,縱然是猛虎張這等硬漢虎目中也淌著熱淚,哽咽道:“大人,是屬下來遲了,讓大人受了此等非人的苦。”“你不該來的。”仇小三迷迷糊糊的說著。


    破廟是之前找好的落腳點,這裏人煙稀少,沒有幾個人知道,暫且能躲避幾天,再想辦法出城。仇小三被關進天牢,猛虎張很快便接到消息,本來打算劫獄,但天牢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機會,隻能選擇劫刑場,按照他的想法,隻要救下仇小三,然後連夜出城,可現在看來,最重要的不是出城,反而是保住仇小三的命。武者大都通幾分醫理,他探查之下,隻覺得自家大人氣若遊絲,五髒六腑移位,經脈盡斷。“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找個郎中來。”猛虎張暗道,從破廟草堆中取出準備好的衣服給仇小三換上,又用幹草遮住行蹤,鎖了廟門就去城中醫館找人。這個時候六扇門還在四處搜查,隻要到了第二日必然會封查城中醫館,夜裏時候,他才找到機會,用刀架了個老郎中回到破廟,幫仇小三穩住傷勢,隻是經脈無法修複,這也就意味著從今往後無法修煉,甚至會成為一個病秧子,走兩步都會喘氣。


    “老師傅,大人的傷勢真的沒辦法了嗎?”猛虎張跪在老郎中的麵前哀求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願意給人下跪便能說明一切,看郎中搖了搖頭,麵露苦澀:“我行醫三十年,從未見過傷成這樣還能活的,更沒有聽過能接經脈,補丹田的藥,或許是老夫孤陋寡聞,大俠可以帶他去別處問問,老夫實在無能為力。”猛虎張失神片刻,從懷中探出錠銀子遞給看郎中,道:“我們的身份您應該猜出一些,若是有人問起,萬萬不可泄露今夜之事,否則會牽連到老先生。”老郎中連連點頭道:“我曉得。”猛虎張便將他送了回去。


    幽邃的夜空下,一輪孤月高懸九天,月明星稀,並無雲彩遮光。茭白的月光籠罩破廟,避免惹來追兵,不曾生火,四五月的天夜裏有些微寒,猛虎張靠坐在門口,借著月光擦洗長刀上的血漬,裏麵仇小三還在睡著,時不時的響起咳嗽聲,他的身上蓋著幹草,麵色如金紙一般,不見絲毫血色,血肉中,一股淡淡的清氣流通全身,緩緩的修補著破損的身軀,心髒處,一顆乳白色的珠子旋轉著,吞吐著柔和的靈力,慢慢的融入到五髒六腑之中。這一切,無人知曉,仇小三的心神還在無邊的黑暗中掙紮,這是一種煎熬,不隻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


    清晨時候,他醒了,猛虎張抱著幾個熱乎乎的包子放到他麵前,撓了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大人,你先將就一下,等出了城就不用吃這些了。”“我不是讓你去避避風頭嗎?怎麽還在京城。”仇小三咬了口包子,到不難吃,有許多日子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有酒嗎?”“郎中說你現在還不能喝酒。”猛虎張說著還是從身後拿出酒壺,他接過來灌了一口,腹中火辣辣的疼,連吃下去包子也忍不住吐出來,猛虎張急忙把酒壺奪過去。“不行了。”他擦去嘴角的殘渣,很頹然道:“現在算是徹底廢了。”“大人萬萬不可失了銳氣,武功沒了再練就是,這仇卻不能不報。”猛虎張憤然開口。“報仇?”他心頭苦笑,又該如何去報仇,現在自己成了廢人,終生無望修行,如何是那道人的對手,第一次,他厭倦了這個江湖,他隻想回道陷龍鎮,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什麽天下事,什麽正道,什麽邪魔都不想理會。江湖永遠是強者的世界,他已經不是強者,又有什麽資格去理會這些天下大事?至於報仇,他懶得去做。


    “老張,我現在連劍都拿不住,十歲的孩童都比我強,報仇我已經沒指望,隻希望別在拖累了你。”仇小三自嘲,牙齒死死的咬在包子上,留下血印,他的心並非和他說的一般平靜,似乎還有一絲絲的不甘心。他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出來闖蕩江湖,為什麽要離開臭婆娘,他有太多的為什麽不知道,有太多的後悔,揪著自己的頭發,他一次次在心底掙紮:我真的就這麽放棄了嗎?


    猛虎張不知道該說什麽,便不說話,安靜的守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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