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這麽饒了離安王,仇小三心頭卻咽不下這口氣,有仇必報才是真君子,他毫不猶豫的揮劍斬下,冰冷殺意刺激著離安王,仿佛置身於冰窖中一般,渾身發涼,寒氣貫穿全身,他猛的睜開眼,便看到眼前一柄長劍愈來愈近,離安王表情瞬間定格,五官扭曲在一起,很像樓裏唱角的小醜,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上路吧。”仇小三皺眉道,劍鋒劃過空氣,無聲無息,離安王嘴唇哆哆嗦嗦,眼睛鼓大,如同牛眼,瞳孔渙散,翻著眼白,抽搐著從嘴角吐出白沫,已然是被嚇破了膽子。就這個膽子,也敢在後麵攪風攪雨,仇小三罵道:“無膽的慫貨。”劍卻不停,繼續斬下,這個瞬息的停頓給了季玄機會,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離安王死在六扇門,不為難仇小三便是季玄最後的底線,他也是惱火的不行,暗道仇小三為何要如此不識趣,京城的水很深很深,遠遠不是表麵的清澈,許許多多的老怪物潛伏著,縱然皇室供奉堂攔不住仇小三,還會有更多,更強的人出手,畢竟身為一國之主,皇帝能夠給的東西太多太多。


    抓住停頓的瞬息,季玄運氣生風,雙掌卷起內斂掌勁朝仇小三拍去,沒有強悍的氣勁爆發,也沒有呼嘯的狂風,有詩曰: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和他此時的境界如出一轍。如春風而來,不起波瀾,不帶衣炔,不生煙火,又如平靜大河下的洶湧暗流,於無形中卻有極其強悍的力量。他其意並非要擊殺仇小三,不過是打著圍魏救趙的心思,逼得他收劍自保,繼而留下離安王得性命。


    季玄的心思仇小三如何能不知,仇小三不願吃這一掌,果真手腕一翻,鐵劍差之毫厘的從離安王案子邊上劃過,長劍借勢橫著斬出,對著季玄斬去,劍勢一如既往的霸道,在空氣中留下道灼目黑芒,鋒芒凜冽,盡極致的鋒銳氣息纏繞在劍身之上,未曾徹底爆發,便以有難以言喻的壓迫。初聞不識曲中意,再聽以是意中人,刹那間,季玄腦海中莫名的浮現出這句話,當然他想的絕非風月之事,唯有真正做了仇小三的對手,交上招以後懂其中的恐怖。在一旁觀戰時,他隻會覺得劍鋒霸道,可現在季玄就如同波濤中的樹葉,隨時都有翻覆的可能,不是供奉堂的人不夠強,而是他們的對手比他們更強,出一劍,就逼得季玄縮手縮腳,破了他內斂的掌勁,兩人片刻間交了一招,季玄手掌貼在劍上,動用八成內力想要避開劍鋒,熟料仇小三長劍一翻,震開季玄手掌,劍氣貼著他腦門劃過,帶起一縷發絲,沒有花哨的技巧比拚,完全就是比誰的內力更渾厚的,結果顯然易見,若非仇小三對季玄沒有殺心,這一劍隻需要往下移半個指頭,他就要一命嗚呼,死的不能再死。從鬼門關走過,季玄背後浸滿了冷汗,後退三丈遠驚疑不定的望著仇小三。


    兩人麵無表情的對視著,長劍抵在離安王的腦門上,仇小三雙眼微闔,片刻後,季玄沉不住氣,壓低了聲音,僅僅兩人能夠聽到:“你趕緊走,別再這裏和我糾纏,出了京城便是天高海闊,在耽誤時候你連六扇門都走不出去。”


    仇小三抖了抖眼皮,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季玄臉色掙紮,長歎一聲後便背過身去,也不說話,幾息後,他悠悠道:“或許是在你的身上有我年輕時候的影子。”


    “想來門主大人年輕時候必然也是滿懷的報負,怎麽上了年紀卻要和一個叛逆勾結。”聲音很突然,仿佛在腦海中響起,憑空生出一股空靈的氣息,連空氣中彌漫的殺氣都弱了三分。六扇門上空,白雲遮日,紫霞橫空,頗有仙人遺世之風采,清風徐來,天穹盡頭,星辰熠熠生輝,灑下片片光芒,有一白鶴長鳴,煽動雙翅踏空而來,仙鶴渾身雪白,羽毛不染雜塵,如同背負一柄柄刺目長劍,氤氳紫氣隨風而動,風采絕世。季玄麵色突變,目光看向皇城方向。仇小三卻喝到:“老賊休要哄騙於我,必與你不死不休:”揮動長劍斬出,劍氣鋒芒畢露,將地麵斬出溝壑,季玄躲開,衣袍翻飛,探出兩手落下,如曇花一現,十指翻動交叉,手印對上劍氣不敵,季玄狂退七八步停下,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立刻就有六扇門的捕快抽刀將人護住。他站起來隱晦的朝仇小三投過去個感激的眼神,便頭也不回的朝外麵走。這件事已經不再是六扇門所能掌控的,也不是季玄這個六扇門門主所能參與的,無論是仇小三還是來人,都擁有世俗武林難以想象的力量。


    遠遠望去,他的背影有些蹣跚,有些佝僂。


    待到人走遠了,仇小三轉頭看著皇城一方。天空仙鶴盤旋,長鳴不止,聲聲入耳,氤氳紫氣大漲,隻見皇城上空飛出道赤芒,仙鶴聞光即動,落到赤芒之下,仇小三目力極佳,瞧到赤芒中走出個白須紅麵白袍道人,生的是慈眉善目,手持拂塵一柄,念珠一串,乘鶴飛來,紫氣隨身,道人也看向了他,嫣然一笑,讓仇小三毛骨悚然,如同被鋼針紮了一下,眼睛刺痛的不行,他閉了閉眼,丹田中乳白色法力湧入眼中,眸子精光四射,這才看的真切。“道人是誰?”他心有疑問,那種浩如淵海的氣息仇小三隻在太玄老道士和湘西魔君的身上感受過。如果是老道士是座山,湘西魔君是柄劍,這道人就是一座海,一座被迷霧籠罩的無邊海,不見上下,不問四方,無日無月,無光無暗,亦如同漆黑的夜空,張開大嘴便能吞天噬地。他心中頓時一沉,若是交起手來萬萬不敵,跑也不容易跑。“失算了,沒想到京城還有這等老怪物。”他懊惱一聲,便提了法力,灌入劍中,催發出鋒芒劍氣。


    數息後,隨著高亢的仙鶴長鳴,道人落到仇小三身前三丈遠處,腳不沾地,周身氤氳紫氣,白袍隨風而動,眉前兩縷白須分在臉頰兩側。好一副仙風道骨。“你要阻我?”仇小三輕笑一聲,劍鋒直指道人,劍氣逼人,鋒芒太甚。道人眸中寒芒閃爍,與其仙風道骨截然不同,道:“好個毛頭小子,須知過猶不及,你大鬧京城,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中,是在該殺,本道取你首級懸在城樓用以警醒世人,當知天子威嚴不可冒犯。”“道貌岸然。”仇小三粹罵了一句,懶得多言,挺劍而上,持著惶惶劍氣斬出,如蛟龍出海,勢不可擋,劍氣呼嘯帶起鋒銳長風,堪比刮骨鋼刀,將地麵犁出蜘蛛網一樣的裂縫。密密麻麻的劍氣纏繞在他周身,每一道都無比的淩厲。渾厚法力自丹田中湧出,流通奇經八脈,走九大竅穴,過百匯,行陽關,由任督二脈過,最後歸於丹田處,行大周天循環,滾滾乳白色內力在經脈中翻湧奔騰,勢若奔洪,隱隱有猛虎咆哮之聲在周身經脈血肉中回蕩,三尺沒空氣翻起漣漪。


    道人眼中凶光四射,周身仙氣頓無,卻宛若山中野獸,眉間一團拇指大小的黑氣翻湧,他劍仇小三一劍殺來,也不躲避,隻直直的伸出一節小指頭,探在身前虛空中,便如一滴開水滴入滾滾熱油中,空間沸騰,乍然碎裂,無數道空間裂縫產生,在老道士指尖下化作一柄柄透明的空間之劍,從上往下十丈之內,布滿了一層又一層的劍,道人指尖一屈一彈,數不清的空間之劍發動,如同仙人之劍一般,刺穿一層層的空間。仇小三隻察覺到周遭空間突然變得鋒利起來,就像有一柄柄刀抵在身上,肌膚生疼,下一刻,無形的空間碎片將他籠罩,滂湃劍氣瞬息被泯滅,消失不見,一朵朵血花從他的身上濺起,便如同千刀萬剮的淩遲之刑一般,每一朵血花綻放,就有一柄劍從他身旁劃過,道人最狠之處卻不在此,操控著無數劍刃,每一劍都不致命,仇小三眼睛通紅,咬破了嘴唇也沒有發出一聲痛哼,隻像個木頭人一般,被空間之劍洞穿周身各大竅穴,連著丹田也被洞穿,五百年法力頃刻間煙消雲散,隻有哭殘破肉身承載著靈魂。道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掌揮動,空間平複。這便是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塹一般的差距,道人甚至不曾動用一絲法力,隻出了一根指頭就敗了仇小三,或許他連指頭都可以不用出,也許一個眼神就足以。離他不遠處,仇小三半跪著,身子前傾頭點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成了個血人,神智不清,隻是在喃喃自語些什麽。渾身經脈盡斷,丹田破碎,法力全失,十足的一個廢人,也許連個十歲的孩童都能輕易打倒仇小三。


    道人正欲取了他性命,平湖邊上天師堂中突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殺意,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柄殺劍橫在皇城上空,懸而不落,道人神色中帶著不甘和死死畏懼,卻怎麽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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