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寡婦,原名喚做虞秋鳳,嫁到陳家後死了男人便一直被人叫陳寡婦。


    放下手中茶杯,仇小三心頭有些感慨,沒想到本是死局,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當真是世事無常。


    “老張,這些日子麻煩你了,我敬你一杯。”他和猛虎張碰了一杯,複又提起溫壺將茶水滿上。


    “能遇到大人,是我運氣好。”猛虎張眨巴嘴皮,歎了口氣長聲道,仇小三明白他的心情,笑罵道:“你這混球,要不是被我攔下,還真被你做成了爛事,不過迷途知返,還算是有心。”猛虎張悻悻幹笑,沉默了片刻才道:“世道如此,如大人般正直的人鳳毛菱角,許多人本性善良,但若是好人,卻得不到好報,隻能昧著良心去做下遭天譴的事。”


    仇小三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的虞秋鳳接過話道:“張捕頭說的就是當下的時局。”她神色黯淡,輕聲道:“朝中多是妖魔鬼怪,上行下效,民風亦不正,整個朝廷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爛到骨子裏了。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像公子一般,不顧性命的替妾身翻案。”


    仇小三又喝了杯茶,鬱悶道:“自古都言邪不勝正,為何我出來看到的卻是正不壓邪。”


    “做好事的活不長,做壞事總能逍遙自在,長久下去,如何還有法德可言,甚至連那茹毛飲血的畜生都知清義,偏偏人卻不知。”


    “公子不必愁苦。”虞秋鳳展顏而笑:“今日我們不談這些沒趣的東西,隻飲茶便可。”


    “對對對,天下大事是那些大人物該操心的,我們還是喝茶好。”仇小三瞪了他一眼,猛虎張縮了縮脖子,虞秋鳳“咯咯咯”笑個不停。


    三人轉聊起京城的風景美食來,虞秋鳳在京城住了有些年頭,自然是清楚的很,一一介紹起來。至於猛虎張,純粹的粗人一個,平日裏隻知道差事和酒,其他的全然不知。


    “公子可知京城最好喝的酒在哪裏?”仇小三好奇道:“難道不是在長醉樓嗎?”


    她道:“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


    仇小三很是好奇為何為對也不對,便問道:“秋鳳姐可否給我說說其中緣由?”


    “並無不可,我也是偶然中聽來的,這就說與公子聽。”虞秋鳳恬然一笑,唇口輕開解釋道:“城西南有家小酒館名為清泉釀,館中有一酒喚作十裏桃林,據說當年品酒大師陸巡有幸喝過一次,宛若瓊仙玉露,當即評為天下第一酒,後來不知怎的沒有流傳出來,隻有很少的人知道十裏桃林。”


    仇小三好酒,聽了名字心頭就有酒癮,正考慮是不是抽空去這家清泉釀嚐嚐十裏桃林是否真有這麽好,又聽的虞秋鳳道:“隻不過那酒館館主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的很,十裏桃林更是無人得嚐,我也是從家父口中偶然聽過。”


    猛虎張低聲嘀咕:“給他銀子就是,哪裏會有人不肯賣酒。”


    “憨貨。”他笑罵。


    虞秋鳳捂著嘴柔聲道:“公子去試試便知。”


    仇小三道:“去肯定要去的,姐姐勾起了我肚子裏的酒蟲,找日子去見見館主,但是姐姐你接下來要去往何方?回陳家莊嗎?”


    “不了。”虞秋鳳搖搖頭接著說道:“我不想再回陳家莊,兩日前我父派人送信來,要接我去滄州安置,老人家在滄州有些家業,我前後無兄弟,唯我一人,正好幫他們打理,做個下手,也好過待在陳家莊這個傷心之地。”


    “如此便好。”他笑道:“我之前還擔心姐姐去處,如今想來卻是多慮了,姐姐以後有難處便修書一封,我經商賺錢不會,幫著修理壞人惡棍之類的活做著順手。”


    “咯咯咯”虞秋鳳輕笑,打趣道:“公子如此體貼,妾身隻恨不能早些相識,三日後我父的人就要接我離京,還望在離別之前能再看公子一眼。”


    “沒問題,三日後我來給姐姐送行。”仇小三拍著胸脯保證。


    不知不覺間天色有些暗,竟過去了兩個多時辰,送走了虞秋鳳和猛虎張,仇小三來到藏經閣。


    “師傅。”循著樓梯走上頂樓,他瞧見太玄老道士盤膝在石床上打坐,開口輕聲喚道。


    “你來了。”老道士開口道。


    “多謝師傅救命之恩。”仇小三雙膝下跪,誠心誠意的說道。


    他跪天,跪地,跪仇小二,老道士是他跪的第二個人。而老道士足以受他一跪。


    仇小三自來到這世間,真正對他好的人沒有幾個,臭婆娘在他心裏排第一位,如今又多了個師傅。


    太玄老道手掌虛撫,無形氣勁他托起,老道欣慰道:“你現在肯在心裏把我當成你的師傅,為師甚是欣慰。”


    “之前是徒兒愚鈍,還望師傅恕罪。”仇小三尷尬一笑,老道士手中憑空出現本破爛的手劄,飄到他的麵前。


    “這是我修煉龍虎七殺劍的心得,你拿去好好參悟,切記不可急躁,凝練殺心更重境界,不是眼下的你能嚐試的。”


    “徒兒謹記在心。”收起手劄,仇小三正色道。


    太玄道:“早些去休息,明日便回天牢。”


    這就完了?


    仇小三還以為老道士要傳授什麽道術秘法,亦或者婆婆媽媽的教訓自己半天,結果給了本手劄就讓他滾回天牢。於是乎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天師堂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行李住到天牢。


    天牢第二層,昏暗的牢房中,他挑了一間采光比較好的住下,搬了桌椅板凳,書櫃進來,還燒了爐火,溫上熱茶,反倒別有一翻意境。


    第三日由於要去給虞秋鳳送別,他早早的穿上官服,挎著腰刀在城門口侯著。等了約摸兩個時辰,七八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從城裏出來,由四五十個黑衣跨刀武士護著。其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仇小三的身邊,簾子掀開,虞秋鳳從裏麵下來。


    今日的她穿著件淡藍色的錦緞長裙,腰間係環佩,臉上略施粉黛,見了仇小三便眉開眼笑,二八少婦,一舉一動總是成熟中帶著風韻。


    她問道:“公子等了多久?”


    他道:“約摸兩個時辰。”


    虞秋鳳在道:“為何要等我兩個時辰?”


    仇小三很糊塗,便照實道:“答應要送姐姐離去,自不會食言。”


    下一刻,虞秋鳳眼眶通紅,淚光閃爍,從袖中掏出個香囊,一手拉住仇小三的手掌握住香囊,她低聲哽咽道:“好弟弟,這香囊你要時常帶在身邊,辦差之時切勿小心,莫要受傷,遇了強敵保命要緊,在朝為官,更要懂得變通,不要一根筋。”


    “秋鳳姐姐盡管放心,你在滄州好好待著,我得了閑再去看你。”


    “好。”虞秋鳳道。


    二人道完別,仇小三目視她走上馬車,車隊緩緩走動,車輪碾壓地麵,“吱吱吱”的響著,在地麵留下道淺淺的車軲轆印。他輕嗅香囊,淡香入鼻,女兒家特有的醇香,待到他轉身離去時,虞秋鳳從窗口探出頭來喊到:“弟弟別忘了姐姐,記得來滄州看我。”


    “我會來的。”仇小三雙手放在嘴巴上,做喇叭狀。待到馬車消失在蜿蜒的官道,他收起香囊,轉身回了京城。


    此去滄州五百餘裏,一路上都是些繁華的城鎮,少有強盜賊人,有四五十的武士護衛決計不可能出事。


    ……


    房間中,茶香彌漫,水汽茫茫,仇小三正在看著手中的道藏,外麵響起敲門聲。“進來”他道。


    房門推開,猛虎張走進來臉上堆著笑容。


    他放下書問道:“今日遇了好事?如此興奮。”


    猛虎張倒了杯茶喝完,激動道:“我聽到個小道消息,據說上頭要升大人的職位,要是大人出了天牢,我也可以跟著沾光,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我倒是覺得這裏清淨些,沒有外麵嘈雜。”仇小三隨意道:“不過能出去也不錯。”


    “嘿嘿,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會平步青雲。”猛虎張傻笑。仇小三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把他打醒罵道:“大白天的做什麽美夢,隨我去第三層見個有趣的人。”


    兩人順著石梯往下,仇小三摩挲著下巴,有些好笑的說道:“這人是兩天前送到天牢來的,叫做諸葛臥龍,是個寫遊記的,好像是借古諷今,諷刺皇帝,結果被錦衣衛抓住,判了十年。”


    “膽子真大。”猛虎張搖頭歎氣:“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去諷刺皇帝。”


    “唉,可惜了,好好的一個人才卻要在天牢虛度時光。”仇小三無奈的說著。


    很快就來到天牢第三層,這裏的守衛是天牢中最嚴密的,隻有一個出口。獄卒看到仇小三來了,急忙迎過來道:“拜見總捕頭。”


    “去把諸葛臥龍的牢門打開,我有事須得問他。”


    獄卒半點不敢阻攔,將最後一間牢門打開,裏麵睡著個瘦弱的白衣儒士子,正在酣睡之中,呼嚕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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