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荒山野嶺中,獵人們最害怕的往往不是那些狡猾凶殘的野獸,而是許多不幹不淨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魑魅山鬼之類的妖鬼之物。遇見了多半就要丟掉性命。


    白霧絕不是自然之氣,更像是妖鬼之物,從裏到外透露著陰冷。原本燒的正旺的篝火沾了霧氣之後,幾丈高的火焰就像被澆了冷水一樣,立馬熄滅,連點火星都沒留下,山穀裏的寒氣立馬匯聚過來,沉睡中的陷龍鎮獵戶們隻覺得好冷。


    “不好。”正在闔目養神的張獵戶立馬翻身起來,一手搭在腰間砍刀刀柄上,一手卻是搭在懷中,他往後退了幾步,把仇小三護在身後,又用腳踢了仇小三兩下。


    “小兔崽子,趕緊起來。”張獵戶低沉的聲音中還帶著些許頭疼,卻是立刻讓打迷糊的仇小三清醒過來,忙問道:“怎麽了?”


    “跟緊我,待會不管看到什麽人,聽到什麽話都不要相信。”張獵戶警惕的戒備著,仇小三雖然聽不明白,可還是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衣角,右手則是抽出懷中短刀,雖看不出有什麽威懾力,卻也有模有樣。


    木屋裏的獵戶同樣察覺到了不對,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驗讓他們立刻警覺起來,神鬼之說村子裏的人多多少少多知道一些,尤其是獵戶,常年在山林裏活動,最為避諱這些東西。很快木屋裏便響起了雜亂的聲音,刀弓碰撞,還有急促的腳步聲,幾息後,四十多個獵戶持著長刀從屋裏衝出來,七八人圍在一起,聚攏在張獵戶和仇小三的身邊。


    無論怎麽使勁,在白霧中始終點不燃篝火,夜色模糊,各自之間都看得模糊,獵戶們雖驚卻不亂,張獵戶提著短刀清點人數,發現還少了一人,急忙問道:“怎麽缺了一人?”


    “缺了誰?”


    就在這時,瘸了腿的李獵戶說道:“差了村口的二牛,快去看看是不是睡沉了,還在屋子裏頭。”


    兩三個獵人聽了,就要轉身到木屋中去找人,才走出三步,就聽到木屋裏響起了淒厲而高亢的哀嚎,很短,僅僅持續了半息不到就聽不到了,卻讓人不寒而栗,寒毛倒豎,這一聲哀嚎和往日裏被他們獵殺的野獸無異,那是瀕臨死亡前絕望的哀嚎。


    二牛是個老獵手,進山七八年,獵到過無數野獸,平素裏更是膽大,不畏虎豹,不懼狼蟲,偏在今夜折了。


    倘若不出意外,二牛已經死了。


    陷龍鎮人丁不旺,向來團結,其他獵戶雖然不安,卻不肯平白舍棄二牛,張獵戶鬆開仇小三的手,兩步跨到前頭,竟是提著砍刀要朝著屋子裏衝去。


    “不要去。”李老頭大吼道,額頭上青筋漲起,宛若發怒的豹子,張獵戶頓了頓回頭望了他一眼便繼續走著,不料李老頭衝出去從後麵緊緊控住他,無奈道:“別去,這是山裏的魑魅,二柱已經沒了,你們不能再去送死。”


    張獵戶雙肩顫了顫,低著頭不死話,牙齒咬著嘴唇,血順著嘴角流下,步子亦停了,任由李老頭把他拽回來。


    李老頭虎威猶在,又喝住其他躁動的獵戶,老頭子瘸著腿走了十幾步來到木屋的前麵,然後便跪在地上,沉聲道:“山君大人切勿動怒,此番是我等唐突,驚擾了大人,還望山君可憐,這裏的東西我等分毫不取,隻需出了大山來年必有後報,三牲五穀盡皆奉上,隻求山君開恩,放一條生路。”


    張獵戶低著頭不說話,其他人盯著木屋,仇小三擠到前麵來,眼睛直直的盯著李老頭,他不明白為什麽要下跪,亦不知道山君是什麽東西。仇小三握住短刀的小手被汗水打濕,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跳的好快,渾身發熱,置身於白霧中,非但不冷,反而是熱汗直流。


    ……


    “桀桀桀”片刻後,木屋中響起了嘶啞的嘲笑之聲,不似人能發出來的,更像是破銅爛鐵摩擦,不停的碰撞,刺痛耳膜,讓人聽了便頭暈眼花。仇小三難受,就偏著頭,一隻手捂著耳朵。


    片刻後,嘶啞之聲在度響起,回蕩在山林間:“屠戮山林,奪了吾的血食,又豈能放過爾等,今夜便讓你們化作遍地枯骨。”


    周遭白霧愈發濃鬱,須臾間卻是不見五指,更看不到人,分不出前後左右,隻聽的山風陣陣,吹的人遍體生寒,瑟瑟發抖。眾人皆迷失在這漫漫霧氣中,任憑如何高聲呼喚,都好似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仇小三頓覺眼前一白,看的模糊,索性閉上雙眼,隻靠雙耳捕風捉影,辨聽四方,手頭短刀橫在胸口,腳下亦步亦趨,絲毫不亂。跟著仇倩修煉的五年,高深功夫沒學到,可基礎打的無比的牢靠。臭婆娘教導過他,越是危險之時就越要冷靜。


    忽然間,仇小三卻是想起了什麽,他邁著小步朝著前方走。從開始到現在,他不曾改變過方向,都是麵朝著前方,仇小三記掛李老頭的安危,就要上前,可走了五六步後,他就不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老頭?”仇小三大聲喊道,他感覺到腳有些濕潤,低頭一看,原來腳下是團拳頭大小的血泊,淹沒了仇小三的腳尖。


    “老張頭?”他又喊了兩聲張獵戶,依舊沒有應答,仇小三心裏忐忑,隱隱生出絲絲不安,他彎著腰,沿著血泊走了幾步,撞到一處東西才停下來。


    仇小三猛的後退半步,手裏長刀反轉,揮出去又停下了,眼前的一幕讓他難以置信,李老頭就像塊石像跪在地上,一根手臂粗細的黑色石頭從胸口穿過,原本有些壯碩的身軀化為了幹屍,不見半點血肉,皮包著骨頭,上麵覆著層灰白色的粉塵。


    “李老頭?”他收了短刀,眼眶頓時就紅了,雙手搭在屍體上,倒拔黃牛的氣力搬不動紋絲,李老頭的屍體起碼數千斤重。


    似如此情況,早已超出仇小三的想象,他從想到過今夜的所發生的一切,隻是很奇怪的,並未恐懼,心裏忐忑不安。他再度取出短刀握在手裏,但不敢四處走動,彎著腰待在李老頭屍體旁邊。


    隱約又聽到了幾聲極其細微的慘叫,不難想象,這些人多半步了李老頭的後塵,僅僅相隔二十息不到,慘叫聲便沒有斷過,仇小三心頭難過,卻無能為力。


    且說另一邊張獵戶,聽到耳邊傳來同伴的哀嚎之聲,心頭發涼,怒火攻心,隻是一介凡人難以對付山中魑魅,他收了短刀,從懷中掏出張巴掌大小的朱砂黃紙,畫著血紅色的紋路,扭曲蜿蜒。朱砂符紙脫手而出,莫名脫手飛出,升到霧氣中央,透出絲絲紅光,隻聽的“轟”呢巨響,眨眼間就化作巨大的火球,“嗤嗤嗤”輕易撕開白霧,幾息過後,火球炸裂,消失不見,天上的烏雲散開,照見了這血腥的一幕。


    十多具殘損不全的陷龍鎮獵戶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四肢分離,開膛破肚,死狀和那宰殺的牲畜無二,惡臭夾雜著血腥味,地上鮮血淌到坑洞裏,鮮紅的刺眼。剩下的二十多個獵戶個個精疲力竭,麵露恐色,可知短短之間所受折磨近接崩潰。


    仇小三吐了,肚子翻江倒海,夜裏吃的全吐了,這些死去的人,每一個他都熟悉,前一刻還在沉沉而睡,後一刻就生死兩隔。他很難過,小孩子見不得生死,可他卻在此時見了個夠。


    ……


    “區區血食,竟敢搶吾,你們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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