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漢京城迎來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但漢京的冷從不蕭索,從洪官路招展的紅綢,到三孝坊不歇的歌舞,從朱雀大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再到家家戶戶場院裏的磨刀霍霍和門邊的桃符,作為九州最富有蕭國的國都,漢京城是盡職盡責的,因為它時時刻刻都是熱鬧繁華的。


    項白悠閑地走在大街上,深深地吸一大口凜冽的空氣,再仰起頭深深地呼出去,白色的水汽融化在湛藍的天裏,這是蕭國臘月獨有的畫麵。


    舉著七彩風車的孩子肆意地奔跑,他的臉上也掛著一層淡淡的笑意,不禁感慨年輕真好。


    他常常如此,年紀輕輕卻頗有些未老先衰的嫌疑,他以為這不能怪他,怪也要怪他師父,一個三十六歲還是不能而立的厚顏無恥的老東西,每日裏無所事事,除了喝酒就是跟一個叫寧柯的下棋。


    今天出來就是為了給他買酒,順便替他去尚府赴個壽宴,送個賀禮。項白掂掂錢袋子,沉甸甸的,老東西做什麽都摳,唯獨在喝酒上比誰都大方。


    項白一步三搖地向醉裏紅走著,恰聽到金刀巷口一陣喧鬧,不覺湊過去看。


    “項白?”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隻聽聲音就知道來的是誰,且這人來了,可見前麵並不是什麽好熱鬧。


    項白轉頭看著眼前巡捕打扮的人說道:“瞧著我是趕上了。”


    這人叫魏秋山,是個捕頭,號稱是六扇門的第一神捕,破案無數,然而這無數的案子裏究竟有多少是他自己破的,有多少是項白幫他破的,他自己也是“無數”的。


    “來來來,既然來了就一同看看。”魏秋山推著項白往裏走。


    “哎,我還有事兒呢。”項白有點不情願,他是喜歡破案,但是更喜歡破有趣的案子,然而,這樣地方能有什麽有趣的案子?說到底又是給魏秋山當苦力罷了。


    金刀巷是個單口的巷子,隻能同一條道進出,而死人的地方卻在巷子的最深處,兩個人擠到現場的時候都快虛脫了。


    “讓一讓,都讓一讓!”


    院子裏的人聽到聲音說道:“快,是不是魏捕頭來了?”


    魏秋山先一步走到京兆府尹趙洪成的麵前一抱拳:“趙大人,是我。”他看看這前所未有的熱鬧的現場問道,“這是……怎麽了?”


    “還不是她!”趙洪成顯得很激動,指著人群中一個五顏六色的女子說道,“明明就是個民婦自縊,她偏攔著不讓收屍,說不是自縊是謀殺,怎麽都拉不走。魏捕頭,你是神捕,你見識大,你來看一看,這到底是自縊還是謀殺!”


    屋子裏臭氣熏天,魏秋山掩著口鼻,抬起頭望著懸掛在梁上的女人,一條白綾吊死在房梁上,隻是模樣比尋常吊死鬼更加可怖,臉色又青又紫,舌頭也伸的老長,地上一癱髒的臭的,襦襖後襟上也沾了不少。


    趙洪成跟過去說道:“這女的原是尚家的廚娘,平時裏也未跟別人結怨,屍體是隔壁王婆子發現的,當時就隻有這女人一個人在家,除了自殺沒別的可能。”


    魏秋山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的確是自縊無疑了。”


    趙洪成一拍手掌道:“魏捕頭果然機智過人!”


    “哈?這誇得也太不走心了吧,他什麽都沒看不出來還機智過人?這神捕該不是買的吧?”


    “你……這是誰啊?”


    “天靈靈地靈靈,妖魔鬼怪快顯形,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快顯靈,天靈靈地靈靈,王母娘娘快顯靈!”女子左手三清鈴右手桃木劍,念念叨叨,搖頭晃腦。


    魏秋山看著眼前的女子,穿得花裏胡哨,連頭發都是紅的,活生生一支行走的雞毛撣子,然而這雞毛撣子倒生得珠圓玉潤,大大的眼睛透著伶俐,綁著滿頭麻花辮,竟然不算難看。再看她舉著的幡子上書“胡仙姑”三個大字,似乎竟是個神婆。


    “胡仙姑?”


    “對!”少女從人群中走出來,大大方方指著幡上的三個大字,“我就是胡仙姑,”又把那幡子轉過去,“擅長讀心術。”


    胡仙姑學名胡小酒,職業,神婆。當然這隻是她在這個時空的職業。這事兒起來有點俗,她是一個穿越者,穿越之前是一名普通的大四學生,當一直以來都對犯罪心理深感興趣的她果斷地在考研誌願上填寫下這個方向後,就意外的穿越了。


    雖然隻是一個穿越者,她也有自己的奮鬥目標,那就是發憤圖強,改寫曆史,成為古往今來犯罪心理第一人!誠然這個目標有些過於遠大了,所以她還有一個短期目標,那就是行俠仗義,懲奸除惡,把胡仙姑的名號打出去!


    “就是她,還胡仙姑,我看你是胡攪蠻纏!”趙洪成憤憤地說道。


    “就是你不讓收屍?”魏秋山問道。


    少女點點頭。


    “胡仙姑?神婆……那不就是胡說嗎?”魏秋山心平氣和地勸慰道,“我說姑娘,你一個跳大神的,這有你什麽事兒呐?”


    “是仙姑,不是跳大神的!而且話也不是這麽說。”少女走到屍體跟前,煞有介事地念叨著:“本仙姑通陰陽,懂八卦,凡世間不平之事皆逃不出本仙姑的法眼,仙姑我搭眼一瞧便知這女子大有冤屈,既然她有冤屈,那我就不能不管。”


    魏秋山看她一副認真地模樣,反而擺擺手說道:“我說姑娘,雖然我不信你這一套,但我也不擋你財路。你想賺錢,出門右轉就是朱雀大街,擺攤兒、算卦的隨你,但是,這裏真不是你做買賣的地兒,我好話兒不二說,您要是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


    魏秋山使個眼色便上來兩個捕快要把她扔出去。


    “哎!哎!這屍體不正常,你們看不出來嗎?”


    魏秋山愣了愣,“不正常?”又看看項白,“哪裏?”


    項白揚揚下巴說道:“問我幹什麽,又不是我說的,這兒不是有個仙姑嗎?”


    “她?”


    魏秋山看看那為五顏六色的胡仙姑,又看看項白,立刻心領神會,這是項小爺的邪性勁兒又上來了,看見神婆神漢就要給人難堪。


    果然,項白笑了笑說道:“既然她不甘心,就給她個機會又如何。”


    胡小酒聞聲抬起頭,便對上一雙眸色清淺的眼睛,打眼看去是個極清秀的青年,然眼角一滴小小的淚痣,給他清秀的麵容平添了幾分孤高的神秘與出塵的悲憫,這樣氣質的人是不常見的。


    胡小酒不覺露出一個自以為及其甜美的笑容:“多謝小哥哥替我說話,都說人美心善,小哥哥心眼兒好,人長得也好看。”


    項白又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這樣她才會徹底死心。”


    胡小酒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敢情自己滿嘴的蜜語甜言都貼在人家的冷屁股上去了。


    魏秋山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衝胡小酒挑釁地挑挑眉毛:“說吧仙姑,您不是說這屍體怪嗎,怪在哪兒了,也讓我開開眼,見識一下兒您那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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