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梁康帶著船隊抵達帝都。


    柳福兒得了消息,忙趕到阜頭。


    遠處,樓船徐徐。


    梁康立在船頭,遙遙望來。


    柳福兒掂著腳,頻頻張望。


    此時,她腦子裏就隻一個念頭。


    怎滴當初不把這船造的更好些,更快些。


    終於,船靠上阜頭。


    沒登搭板搭好,梁康便走了下來。


    “小心,”柳福兒忙過去,拉了他上阜頭。


    “阿娘,”梁康眼睛晶亮的看著柳福兒。


    柳福兒上上下下的看著兒子。


    一段日子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


    汪四從後麵過來,拱手見禮。


    柳福兒拉住他,又看走在最後的侯小郎。


    三人立在一處,雖高矮各有不同,姿態各異,卻都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柳福兒欣慰點頭。


    如此,她也對得起侯泰和汪三。


    其後,服侍梁帥的仆從小碎步過來。


    梁康微微上前,低聲道:“翁翁從打上船就很不高興呢。”


    柳福兒笑意微收,淡聲道:“這事你不必管,隻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梁康知曉自家阿娘本事,倒也不甚擔心,“那阿耶那邊。”


    “他沒事,”柳福兒回得幹脆。


    梁康這才放心。


    隻要阿耶和阿娘一條心,就算翁翁反對,也鬧不出什麽來,畢竟他已經把兵權全部拿下了。


    梁康側頭,和汪四侯小郎對了個眼神,錯開兩步。


    仆從來到近前。


    “城主,梁帥有請。”


    柳福兒淡淡一笑,轉頭道:“你們的地方都已經收拾出來,趕緊回去歇著吧。”


    梁康便知柳福兒這是不想把他們牽涉其中。


    他帶著兩人往宮門行去。


    仆從引著柳福兒上樓船二樓。


    中間最大艙室的門半掩著。


    仆從躬身一禮,悄聲退了下去。


    柳福兒緩步來到近前,推開門。


    梁帥端坐在正對著門的椅子上。


    “阿耶,”柳福兒斂襟見禮。


    梁帥冷哼,“虧得你還知道我是誰。”


    柳福兒緩緩起身,垂手而立。


    “我問你,不尋唐家人,是你的主意吧?”


    “是,”柳福兒垂著眼,姿態嫻雅。


    “我就知道,”梁帥深吸了口氣,“這個家裏,也就你才會行此大逆之事。”


    “真是家門不幸。”


    梁帥斜著眼,鄙薄冷酷。


    “這名頭,媳婦可不敢當,“柳福兒眼眸冷冷。


    “長輩說話,你還頂嘴?”


    梁帥用力一拍案幾。


    聲音幾要震破耳膜。


    柳福兒微微蹙眉,“事不說不明,理不辯不清。”


    “我又不是木頭,被人按了罪名,難道還不能為自己分辯兩句?”


    “這話便是說到哪兒,也說不通吧?”


    “你說,你說,”梁帥點頭,複又瞪眼,“我倒要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柳福兒一禮。


    起身後,她道:“敢問阿耶,你可還記得先皇在位多少年?”


    “一十八年,”梁帥答得極快。


    “差三個月十九年,”柳福兒糾正,又微笑問:“阿耶可能說出,他在位之時,為百姓,為這天下做過何事?”


    梁帥嘴角抽了抽,沒吭氣。


    “沒有,”柳福兒代為回答。


    “這近二十年裏,各地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


    “路有凍死骨,不是說說的。”


    “可是他呢?一直躲在行宮裏,每日醉生夢死,渾噩度日。”


    “渾然不見百姓的苦難。”


    “試問,若你是其中一員,時刻處在生與死的徘徊中,可會認同這樣的帝王?”


    梁帥將唇抿緊。


    “我反正不會,”柳福兒眼眸微挑,露出些許鄙薄。


    梁帥瞳孔緊縮,正要發火,柳福兒又道:“當然,百姓身處民間,他身在行宮之內,便是有心也無力,也是有可能的。”


    梁帥眉頭輕舒。


    “那兵士呢?”


    柳福兒話鋒一轉。


    “那些奮戰沙場,為守護這片土地,守護他的疆土,灑下熱血,拋開父母妻兒的將士們呢?”


    “這麽多年了,他可有說過一句辛苦,又或撥下一石糧食,一兩銀錢犒勞?”


    “他也有難處,”半晌,梁帥艱難開口。


    “什麽難處?”


    “沒錢嗎?”


    柳福兒扯了嘴角。


    “據我所知,這位先皇光給那位蓮妃打造首飾,每年最少也要耗費萬兩,更別說賜給那位病皇子的封賞,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那些銀錢能買多少石糧食?能活多少百姓?”


    “這可不是遠離民間就能解釋的。”


    “也許,百姓的生死,在他眼裏,還不如一個女人的嬌笑。”


    柳福兒一直盯著梁帥,見他還梗著脖子,便道:“不若我與阿耶打個賭。”


    梁帥挑眉。


    “將這事傳揚入軍中,看大家如何決斷。”


    “若他們答應再尋這樣一位君主,那我絕無二話。”


    “你怎能?”


    梁帥麵色發青,“你這是動搖軍心。”


    “看來阿耶也知道這事將士們不會答應。”


    林苗神情冷冷。


    梁帥避開柳福兒視線。


    柳福兒譏諷的掀了掀嘴皮。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而今,百姓們認得是關心他們疾苦,能讓他們衣食無憂的君主。”


    “阿耶以為,唐姓皇族能做到?”


    梁帥眼眸閃動。


    “媳婦懇請阿耶靜下心來,好生想想。”


    “這些年來,你在戰場廝殺,與外敵浴血,為得是什麽?”


    “媳婦還有些事,就不陪著了。”


    柳福兒深深屈膝,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梁帥望著柳福兒背影,有一瞬的失神。


    此時,他不能不承認。


    他的心被柳福兒說動了。


    但想想當年他對唐皇的承諾和兩人的相知相護,又握緊了拳頭。


    柳福兒下了阜頭,跟候在那兒的葛大吩咐。


    “要是下來就安排著住下,若是走,也別攔著。”


    葛大忙躬身行禮。


    柳福兒端量他片刻,忽的一派他肩膀。


    “腰杆硬點,總躬著那是內侍。”


    葛大一僵。


    內侍那是要去勢的。


    他可才剛娶了房新媳婦呢。


    他趕忙站直了,半點彎也不敢打。


    柳福兒笑著點頭。


    “城主,”眼見柳福兒要走,葛大忙叫住她。


    “那個,老夫人和夫人已經進宮了。”


    “知道了,”柳福兒略一挑眉,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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