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人血色急褪。


    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


    徐家主手臂微伸,又頹然落下。


    “消息可確實?”


    田夫人深吸兩口,顫著聲問。


    徐家主點頭。


    田夫人微微合了下眼,屈膝斂襟,鄭重一禮。


    而後,轉身出去。


    徐家主望著她走遠,又失神望了會兒虛空,方才起身。


    不論如何,此時的徐家都不是山窮水盡。


    便是其他人放棄,他也不能放棄。


    他疾步往隔壁院子。


    院裏的青藤架下,一小童正在書寫什麽。


    “翁翁,”見他過來,忙放下筆,恭謹而不失親近的見禮。


    徐家主招他到跟前,和顏悅色道:“翁翁有位世交,學問極好,剛巧他有一孫兒,與你年紀相仿。”


    “翁翁想送你過去,與他孫兒一道習文可好?“


    小童眨巴著懵懂的眼.


    “翁翁不一道去嗎?”


    徐家主心裏一陣酸澀。


    他微微搖頭,強笑。


    “翁翁是一族之長,哪裏離得開。”


    小童想了想,乖巧點頭。


    “我等著翁翁有空,過來看我。”


    徐家主喉結快速滑動。


    他拉小童到跟前,溫柔的輕撫他發髻。


    “到了那兒要乖,就是想翁翁了,也不要吵鬧,知不知道?”


    小童點頭。


    感覺到小童動作,徐家主緊了緊手指,複又放開。


    “走吧,翁翁送你上船。”


    他牽著小童往角門去。


    那裏一早便有船候著,見徐家主過來,船夫忙出來見禮。


    徐家主微微點頭,吩咐道:“一定要親手把他交給鄭翁。”


    “家主放心,某定將小郎君親手交予,”船夫十分鄭重的保證。


    徐家主點頭,朝小童示意。


    船夫半躬身,小心而恭謹的請了小童上來。


    船很快蕩入水道。


    徐家主一直望著,直到再看不見蹤跡,方回轉去前院。


    他第一時間叫來駐守徐家和這座城池的兩位旅帥,命其清點人數,準備備戰。


    兩旅帥早在來徐府之前,便知曉徐家各支皆急忙忙往外避難的消息。


    再聽徐家主如此吩咐,兩人麵麵相覷。


    “可有什麽難處?”


    徐家主麵色冷冷,高居上位的威勢瞬時壓來。


    兩旅帥忙斂住心神,恭謹領命。


    待到出了徐府,兩人護望一眼,皆沉沉歎氣。


    看來,家主還是不甘心就此敗落。


    隻是就他們這幾千人與梁家幾萬大軍對抗,不是雞蛋碰石頭,是什麽?


    兩人無言分手,一個往卡口去,另一個則是去校場方向。


    巷口,有人探出頭來。


    確定兩人就此分開,立時跟了上去。


    傍晚,兵士們懶洋洋的過來卡口換崗,順帶交換消息。


    當聽說白日裏,徐家幾支皆拖家帶口的往城外去,才來執勤的兵士裏,有消息不靈通的頓時大驚。


    白日裏的兵士見他毫不知情,便將徐家軍大敗的消息告知。


    並道:“我已經跟家裏通了氣了,待會兒就出城。”


    “大家兄弟一場,到時可要行個方便。”


    兵士點頭,目送同伴離開之後,心頭惴惴。


    末了,還是忍不住與同一輪值的商量,要回家報信。


    那人心裏也是如此想法。


    聞言便道:“順道去趟我家,讓我阿娘和娘子趕緊收拾了過來。”


    兩人互相點頭,達成共識。


    沒多會兒,便有兩輛車急急趕來。


    待到城門下,有人跳下來,又轉頭交代。


    “你們先走,等明早我下了值,就去尋你們。”


    另一輛上,則是撩了簾子。


    “旺兒。”


    一麵容有些蒼老的婦人探出頭來。


    留在卡口的兵士急忙過來。


    “阿娘。”


    “旺兒,一起走。”


    婦人從窗子伸了手出來,拉住兒子衣裳。


    “不行啊,”兵士望了眼城牆,其上已有兵士被驚動。


    “你在這兒,阿娘不放心。”


    婦人說話已帶上哭音。


    “沒事,滁州離這兒遠著呢,”兵士湊到窗邊,小聲道:“今晚肯定不會過來。”


    婦人抽涕一聲,緩緩放開手。


    兵士鬆了口氣,往裏張望,見娘子正溫柔望來。


    他安撫笑了笑,便與同伴打開城門。


    馬車搖晃著出了卡口。


    立於城牆之上的兵士見了,皆生出疑惑。


    便趁著輪換休息時問怎麽回事。


    大家都是同僚,兩人倒是沒有這樣。


    於是乎,整整一夜,卡口便沒有安穩過。


    所有人如同煎熬的當完班,便忙不迭的往城外去。


    其他人見狀,忙相互通氣。


    待到宵禁,幾乎所有兵士的親眷皆以出城。


    待到將要換值之時,城門令才發覺,竟然已沒有人來換值。


    他急急去尋白日值勤兵士。


    卻還是晚了一步。


    望著早已空空的輪換值所,城門令欲哭無淚。


    沒辦法,他隻能趕去府衙,想請郡守幫忙。


    不想,府衙內裏,也是清冷非常。


    自大門到前堂,竟沒有一人。


    無奈,他隻能不顧失禮,衝入後堂。


    卻見一臉戚色的小廝捧著藥罐過來。


    “這是怎麽了?”


    城門令急急過去。


    “那些狗奴都撂挑子,老爺氣怒之下,訓斥幾句,結果他們就,”小童一癟嘴,嗚嗚哭了起來。


    “可嚴重?”


    城門令急忙問。


    小童點頭,“頭都破了。”


    那就是沒有性命之憂。


    城門令溫言寬慰幾句,便轉去前堂,又急急趕去徐府。


    徐家主正忙著調配輜重,以備城戰。


    聽得城門令求見。


    他第一反應是梁家兵臨城下。


    他急命管家請人進來。


    “何事?”


    不待城門令把禮行全,徐家主便問道。


    城門令忙將情況說明。


    當聽說已無人把守,徐家主渾身力氣皆流失一空。


    他軟軟的坐在椅子裏,道:“全都走了?”


    “連同車王兩旅帥?”


    城門令低下頭,微微點了點。


    他自昨日就不曾見過兩人了。


    想來已是得了消息,早早離開了。


    徐家主一陣頭暈目眩。


    他撫著額際,勉強支撐著不失態。


    城門令小心窺視著。


    “老爺,如今四座城門皆是無人把守情形,再過半個時辰可就是宵禁了。”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徐家主低聲道:“你先尋人把門關上。”


    城門令躬身,碎步退出去。


    走出徐府,他立在涼風陣陣的大路上,隻覺背脊一陣陣的泛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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