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寧汪府,汪三郎嘴角含笑的進了書房。


    奉茶的小廝上完茶,退下時忍不住瞄了眼,心裏頓生一奇。


    要知道,從打年下開始,老爺的臉就繃著。


    且一日比一日繃得厲害。


    本以為是府裏要出什麽大事,他還琢磨著是不是趁著還沒發生,先提前告個假。


    現在看來,不過是自己多想了。


    小廝躡手躡腳的退去廚下,將消息告知同樣噤聲謹行的同伴。


    汪三郎並不知小廝所為。


    他合上房門,從袖管裏抽出柳福兒來信。


    重又細細看了兩遍,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半月之後,柳福兒抵達河中與邠寧的一個小集。


    才剛把船挺穩,汪三郎便踩著搭板上來。


    船夫急急上前阻攔。


    汪三郎抬了抬幕笠,低聲道:“帶我去見柳城主。”


    船夫呆了一瞬。


    汪三郎左右望了望,從懷裏摸出一黃銅牌子,“拿給城主。”


    船夫接過來,瞄了眼上麵的字跡,便急急往上麵跑。


    其後,兩穿著常服的兵士一左一右的靠了過來。


    兩息過後,船夫從上麵一路疾奔下來。


    待到跟前,他恭謹的將牌子交還,道:“城主在上麵等你。”


    汪三郎點頭,信步上了二層。


    兵士跟船夫交接了下,重又散開。


    樓上艙室,柳福兒提了燒得正滾的銀瓶衝茶。


    淺綠色的茶片隨著水流在暗紫色的茶壺裏翻花,氤氳的熱氣隨之擴散開來。


    柳福兒將小巧的圓蓋扣上,熱氣頓時一滯。


    門在這一瞬被叩響。


    她站起來,將門拉開,微笑的退後半步。


    “你來了。”


    汪三郎唔了聲,跨進門裏。


    柳福兒將門關上,看他把幕笠拿下,道:“怎麽?最近跟河中關係不睦?”


    “從來也沒好過啊,”汪三郎撇嘴。


    “程震就是朱家的提線木偶,還不是朱家怎麽說怎麽是。”


    “人家好歹也是一方大員,讓你這麽說,就成了死物,”柳福兒含笑坐他對麵,將餘下的一點熱水澆到茶壺外麵。


    “他也就比死多口氣,”汪三郎接口,等柳福兒放下銀瓶,便捏起小壺,將已成橙綠色的茶水倒進小巧的杯裏。


    柳福兒捏著其中一隻,慢慢的品了口。


    汪三郎給自己倒了杯,喝了小半杯,道:“你這次來是為了幽州吧?”


    柳福兒點頭,道:“我那邊兵力有限,隻能顧顧兩頭,北邊我已無能為力。”


    她看汪三郎。


    意思十分明顯。


    汪三郎摸摸鼻子,“你不行,不是還有梁家?”


    “梁家怕是有心無力了,”柳福兒道:“這些年,梁家軍裏一小半人都解甲歸故裏,餘下的也有些年紀。”


    “除開派去淮水的,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柳福兒道:“不然以梁帥的性子,一早就發兵了,怎會拖到這個時候還沒動靜。”


    汪三郎抿嘴,道:“我也不瞞你,我確實有兵,但我不能給你。”


    柳福兒微微蹙眉。


    汪三郎道:“突厥這些日子很不安分,我估計不出三個月,他們便會有所行動。”


    “你確定?”


    柳福兒微微側頭。


    “八九不離十,”汪三郎道:“去年春夏氣候還好,可是入秋之後,霜降得太早,冬天更是冷得離譜。”


    “咱們這邊吃得都已糧食為主,影響不大,但突厥和契丹就不行了。”


    “天冷得太早,他們根本沒備夠牛羊吃得草料。”


    “牲畜冷得厲害,又沒有足夠的吃食,凍死了不少。”


    “所以,契丹人才會在大年下的跑去攻城。”


    柳福兒眉目凜然。


    如此,也就解釋得通了。


    想到此,柳福兒幽幽歎氣。


    這些年,全四四處派送探子,但也隻是在徐家劉家等地。


    至於北邊,因著他們與梁家和她的關係,全四半個人也沒送來。


    這就導致她對北地情況的陌生。


    汪三郎哪裏能看她這樣。


    在心裏盤算半晌,又算算自家兵力,他沉吟了下,道:“最多我隻能出八千人,多了我是真不成。”


    “夠了,”汪三郎孤身一人在汪家,那些族老,個個都不是善茬。


    柳福兒知曉他難處,道:“你就出人,其他的不用你。”


    她現在最缺的就是能打的人。


    至於糧草輜重,想法子從別地方摳出來就是。


    “那行,你先走,我回去準備準備,兩天之後,他們就來追你。”


    汪三郎說著,站起身要走。


    “多謝你,”柳福兒起身相送。


    “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汪三郎將茶一飲而盡,目光炯炯看她養得白皙許多的臉龐。


    歲月似乎格外的優待她,一別經年,她似乎還如當初一般,隻是昔日的一點青澀已轉為雍容和淡雅。


    讓人見之便不能忘懷。


    汪三郎眼底閃過一絲微光,隻片刻便黯淡下來。


    柳福兒並沒有留意,她正探手去拿擱在邊上的幕笠。


    “小心點。”


    她優雅的遞了過去


    “好,”汪三郎接過來,咧嘴一笑。


    幕笠扣在頭上,輕紗落下,遮住他臉。


    送他出了門,柳福兒重又坐定。


    沒多會兒,船輕輕一震,離開阜頭。


    柳福兒沉吟片刻,吩咐,“去汾州。”


    汾州地處昭義和河東交界,那裏地勢平緩,土地肥沃,糧食的收成從來都還不錯。


    這些年,別處硝煙四起,唯有這裏,在田家和梁家的庇護之下,不但過得安逸舒坦,就連糧食也不用再送去蜀地。


    這餘下來的,自然也就被這裏的郡守據為己有了。


    柳福兒心裏打定主意,遂放鬆了心情。


    一晃就是小半個月。


    船進了汾州,柳福兒出艙室,轉眼四顧。


    汾州郡守得了守城報信,急急迎去府衙邊上的阜頭。


    剛好與才下來的柳福兒打了個照麵。


    汾州郡守不由暗自心驚。


    要知道從卡口到府衙的水道是繞著城走的。


    一般的船少說也要行小半個時辰才能到。


    兵士從城門是朝著近道,一路疾奔過來的。


    他接到消息,再出來也就一刻鍾工夫。


    這麽一算,柳家這船足足快了近一刻半的時間。


    這時間這麽看是少,但要是放在別處,那可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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