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之前,柳福兒接到崔家有船北上的消息。


    柳福兒笑了笑,散了頭發,進烘得暖暖的被窩。


    翌日,一覺好夢的柳福兒起來,便直奔校場,調駐守城外的柳家軍。


    崔八郎掛帥,直奔洪州吉州虔州三地。


    柳福兒則去調集府衙書吏,整理糧草甲胄,一分為二,一分隨軍南下,一分轉而北上。


    隨之北上的還有柳福兒的一封親筆信,由領隊之人貼身收著。


    待到淮水之濱,他親手交到崔三郎手上。


    崔三郎看完,笑著遞給身旁的周小六,眼底閃過一絲戲謔。


    周小六看完,嘴角微微下拉了一瞬,複又勾上來。


    早在崔三一道,兩人就進行了一場短暫的商議。


    當然,結果不大愉快。


    崔三郎以為,當下情勢與己不利,在沒有強兵來援的情況下,適宜遠離水邊,以據守為主。


    周小六卻不同意。


    他們駐守的地方一馬平川,正適宜梁家軍發揮。


    若據守,待徐家兵臨,他們優勢盡失。


    現在,有柳福兒指令,好巧不巧又跟他意見相合,周小六隻能退讓。


    “行吧,就照你說得來。”


    周小六很心不甘情不願,但他從來都聽柳福兒的,即便心裏不舒坦,也還是痛快的下令後撤五十裏紮營。


    他轉眼,見崔三郎垂著眼,略靠後半步。


    儼然把自己當做幕僚之流。


    周小六心氣略順了順,卻也知曉柳福兒特地把他請來,隻為了大局,為了梁家,為了他麾下這兩萬的兵士。


    他拱手一禮,道:“我是個粗人,做事喜歡直來直去。”


    “你覺得哪裏不對,不必諱言,直接指出就好。”


    崔三嘴角微勾,拱手還禮。


    “某隻是粗讀了幾本兵書,紙上談兵罷了。”


    “若我哪裏想得理所當然,還請都尉言明,你我有商有量,將徐家製與淮水之畔。”


    “待到梁郎君回返,你我便可功成。”


    “這個自然,”周小六點頭。


    論打仗,他就服梁二,論智謀,他就聽柳福兒的。


    大軍迅速休整完畢,陸續的向後移動。


    崔三抬手一禮,周小六點頭,與他一道轉去不遠的坐騎,隨著大軍後行。


    淮水與泗水的交界,壽州。


    宋大郎很快得到梁家軍後撤的消息。


    他摸了摸頜下的幾縷胡須,轉頭道:“行之可有想法?”


    其後,一瘦高的弱冠少年上前,道:“學生早年曾沿淮水北行,淮水兩岸皆是沃土,地勢更是平坦開闊,極利騎兵馳騁迂回。”


    宋大郎微微點頭。


    在來這裏之前,他已精研過附近的地形。


    卻如馬行之所言,這是梁家軍的優勢。


    見其露出讚同,馬行之心底微定,繼續道:“然,其卻放棄了。”


    宋大郎轉眸,見他胸膛微挺,下頜微揚,似乎很有成竹。


    “這說明,其在心裏,先一個便懼了,所以才會放棄優勢,退守原地,以求安穩。”


    “所以,學生以為,吾等正該趁勢發兵,且是奇兵,打他個措手。”


    宋大郎點頭。


    這話正是說到他心裏。


    “諸位可有其他意見?”


    他環顧其後。


    眾人都沒有錯過他不經意的舉動,隻要腦子沒進水,就知道該怎麽說。


    於是乎,在眾人和聲讚同裏,宋大郎點將,命成都尉領兵六千騎兵偷襲梁家軍後方。


    他領兵在後支援。


    江陵城中,第二波糧隊緩緩出城。


    柳福兒立在城牆之上,遙望承載了足足一整個糧倉的船隊,表情平靜。


    書吏自下一路直奔而上,見到柳福兒急忙將信遞上。


    “哪兒來的?”


    柳福兒問著去拆蠟封。


    “汴州的蠟封,”書吏答。


    柳福兒扒開竹筒,將裹成細條的紙攤開。


    片刻露出笑意。


    “徐家跟周都尉打了一仗,看樣子,徐家沒占到便宜。”


    書吏也跟著笑了。


    梁家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柳福兒將紙條捏好,信步下了城牆。


    回到府衙,幾個書吏統計甲胄兵器情況,柳福兒去後衙尋那兩兄弟。


    從打成親之後,兩兄弟忽然開始對機關術著迷。


    年初時,兩人合力製了架大床弩。


    力道很是強勁,足能射至一裏開外,若置於高處,射程還會更遠。


    要知道,尋常的弩箭最多也就三四百米,再強些的也不過七八百而已。


    但相對的,這玩意兒有個缺陷。


    因為過於追求力道,準頭上就有些欠缺。


    轉過兩道月洞門和一道綠樹掩映之後,柳福兒敲響一扇漆色斑駁的木門。


    “誰呀,”門內一個童音伴隨著一連串的碎步來到近前。


    柳福兒微笑,“我,快開門。”


    “你是誰呀?”


    孩童聲音清脆無邪。


    “別胡鬧,”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門自內打開。


    柳福兒微笑。


    婦人輕攏孩童,屈膝見禮。


    柳福兒虛扶她起身,微微彎腰,看著孩童。


    “我是誰,你不記得了?”


    孩童歪著腦袋看柳福兒,半晌似乎想起來了,但見柳福兒笑眯眯的,他頓時不好意思的埋進母親懷裏。


    柳福兒瞧著有趣,摸摸他小腦袋,笑著起身道:“大郎和二郎在嗎?”


    “在呢,”婦人趕忙引路。


    柳福兒擺手,示意她先關門。


    婦人醒悟,急急去拉門閂。


    柳福兒笑著朝孩童伸手,孩童骨碌著眼睛,伸出手。


    在柳福兒要握之時,忽的收回去。


    柳福兒挑眉,作勢要去捉他。


    孩童趕緊抱住母親的腿,得意的朝她笑。


    柳福兒忍俊不禁。


    屋裏,兩兄弟已擱了活計,來到門口。


    柳福兒上了台階,越過兩兄弟看屋裏。


    中央擺著一家半丈寬窄的床弩,兩邊的案幾上皆擺著長長短短的木料,地上四處散落著刨下來的碎屑。


    “怎麽樣了?”


    柳福兒從兩兄弟中間穿過。


    兩兄弟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半步,又緊跟上來。


    “我以墨線量過,應該是差不多了。”


    柳福兒抬眼。


    在場上,差之毫厘可就謬以千裏。


    真到針尖對麥芒的時候,差的那一點就有可能是勝負的關鍵。


    兩兄弟顯然也知道這點,對上柳福兒的視線,兩人皆低下頭,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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