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福兒準備歇了。


    老常急急過來。


    守夜婆子不敢耽擱,急忙回稟。


    柳福兒披衣起身。


    赤槿扶了她去榻上,自己挑著等去院門口。


    老常正立在那裏抹汗,見她過來,忙把信遞上,道:“這是府衙送過來,說是急件,很急。”


    他著重強調。


    赤槿眉頭微動。


    當下,幾城皆是麥收之時,這些糧食關係的百姓生計和接下來的兵事。


    還有南地。


    那裏正起兵事。


    若有個什麽事,可不就不是小事了。


    赤槿捏著信,三步並做兩步的奔進屋裏。


    柳福兒已挑亮燈燭,等她進來,沒能開口便伸出手。


    赤槿急忙將信遞過去,立在一旁等候。


    柳福兒將信拆開,看完之後,目光沉沉。


    赤槿見她沒有睡意,且遲遲沒有吩咐便去廚下熱了壺甜漿。


    回來時,卻見柳福兒已經轉去書房。


    寫完最後一個字,柳福兒長吐了口氣。


    見赤槿進來,她擱了筆,將信和草草寫就的告示遞過去,“把信立刻發出去,跟李書吏交代聲,明天一早,告示務必張貼在我所有轄下城郡。”


    赤槿忙把托盤擱在柳福兒觸手可及的地方,又把東西接過來,快步往外去。


    柳福兒手肘支著桌幾,愣神。


    指尖有些冰涼,柳福兒回神。


    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握著了杯盞。


    裏麵的甜漿已冷了下來。


    門外傳來幾聲響動。


    片刻,簾子掀開,是赤槿回來了。


    “娘子,李書吏已經著手辦了,”赤槿急喘了口氣,回稟。


    柳福兒點頭,見她額角沁出細汗,便道:“收拾一下,歇著吧。”


    赤槿低應,見柳福兒還穩穩坐著,便道:“娘子,我陪你吧。”


    “不用,”柳福兒道:“我在這兒想點事。”


    赤槿腳步遲疑的出了書房。


    單薄的錦簾輕飄落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獨留滿室的靜寂。


    而在距離臨桂不遠的顧越城外。


    鄭三一臉焦急的候在大帳之外。


    梁二從另一邊過來,問:“解毒湯可起效了?”


    “試了幾種,都不行,”鄭三搖頭,一臉苦色。


    梁二擰緊眉頭,道:“謝大那邊可有消息?”


    鄭三再次搖頭。


    梁二煩躁的在帳前挪騰了幾下,撩了帳篷進去。


    才起簾子,就聽到一聲聲痛苦的聲音。


    梁二麵皮急速的抽搐一下。


    他抬眼四顧,目光所及皆是躺到了,昏昏沉沉的兵士。


    帳篷裏麵,兩隨行軍醫正在灌藥。


    見梁二,兩人擱了藥碗見禮。


    梁二一擺手,來到兩人跟前。


    “怎麽樣?可有氣色?”


    兩軍醫搖頭,道:“但凡典籍記在的解毒方子,我們都試過了,不過都沒有起色。”


    正說著,隔壁床一兵士忽然抽搐,接著便佝僂起身體,嘴角溢出白色的唾沫。


    “不好,”兩軍醫不約而同的低呼,急急奔去那人跟前。


    一個以竹板撬他嘴,一個端了湯藥,要灌。


    隻是,沒等湯藥下肚,那人便渾身打起了擺子,沒出三息,便再沒了動靜。


    兩軍醫試了鼻息,搖頭。


    轉頭喚人來,把人抬出去。


    門外很快進來兩兵士。


    幾人合力把人抬上擔架,搖晃著抬出去。


    梁二抿著嘴,麵色青黑的跟著出去。


    鄭三在後緊跟,道:“都尉,這麽下去不行,要不……”


    他欲言又止。


    梁二斜他。


    鄭三咬了咬牙,道:“要不你就暫且答應那小娘子,大不了,等兄弟們病好,把她扔去汴州就是了。”


    “你說什麽,”梁二錯牙,“是你自己說,要當大郎娘家人的,你就是這麽當娘家人的?”


    鄭三一梗。


    從打柳福兒跟都尉成親之後,都尉就不再那麽稱呼柳福兒。


    而今,這樣叫,顯然是在提醒,當年他們幾個爬山越嶺,跨水籌糧的情誼。


    鄭三歎了口氣。


    他又豈會忘了。


    隻是柳福兒是他兄弟,眼前這些人也是他兄弟,還是近千人的兄弟。


    不過是收個娘子而已。


    都尉又對那人無心,隻要把兩人天南海北的一隔,不也就是了。


    鄭三的心思在臉上表露無疑。


    梁二跟他相交多年,豈能不明他的意思。


    隻是……


    梁二轉開眼。


    他一直記得,兩人在林中的約定。


    那時,她跟他說,她這個很獨,男人她隻能獨享,絕不分給旁人。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許下的承諾。


    這一生,他隻她一人。


    梁二闊步回主帳,兵士回稟,謝長史派人來了。


    “快請,”梁二大喜,忙從案幾後繞過來。


    帳外,一須發潔白的老者帶著個背著藥箱的小童隨著兵士進來。


    見到梁二,老者拱手見禮,道:“某奉謝長史之命,前來帳前效力。”


    說著,他抵上一封信。


    梁二將信快速掃了一遍,露出和煦的笑,道:“郭老先生大義,某多謝了。”


    老者回禮,道:“不知病患現在何處?可方便某看看?”


    “方便,”梁二抬手一請,在前引著兩人來到專門收留病患的帳篷裏。


    兩軍醫見梁二去而複返,皆抬眼望來。


    梁二便指了郭郎中,道:“這位來自韶州,姓郭。”


    兩軍醫對望一眼,其中一人試探的道:“敢問可是醫道六家中的那位郭家?”


    郭郎中嗬嗬的笑,道:“慚愧慚愧,老朽腆為其中一員。”


    兩軍醫發出一聲驚歎,急忙上前見禮。


    郭郎中嗬笑的朝不停向他提問的兩人拱手,道:“老朽還要在此良久,閑話咱們容後再敘。”


    “對,對,”兩軍醫忙應和,並側身讓開位置。


    郭郎中含笑點頭,挽了袖管,來到就近的病患跟前。


    一番扶脈之後,郭郎中撚著胡須沉吟,找來小童,拿出布包。


    捏出枚銀針,尋了穴位,緩緩刺入。


    兵士低低呻吟一聲,虛弱的喘息。


    郭郎中輕緩的撚著針,半晌,他將針拔出。


    針眼緩緩溢出一點點暗色的血。


    郭郎中湊到近前,略聞了聞,便立刻起身。


    “先生,如何?”


    兩軍醫急忙迎上去。


    郭郎中看了眼兩人,又看同樣急切望來的梁二,道:“出去再說。”


    一聽這話,梁二的心頓時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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