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清風撫弄細柳。


    帶來陣陣涼意。


    但這涼意並不能驅散曬了已升起來的酷熱。


    負責監視崔父的哨探抹了把額頭的汗珠,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掏出塊幹幹的胡餅。


    胡餅被風吹得水分盡失,咬到嘴裏全是幹幹的麵渣滓。


    哨探皺著眉頭,艱難的把碎末咽下。


    夾道邊,一輛平板木車正被人拉出來,其上不大不小的木桶隨著車子來回搖晃。


    哨探探出頭,往那兒掃。


    人力正挪動脖頸上的韁繩,往另一邊府邸的角門望去。


    正巧角門被人來開,見到人力便招手道:“這兒還有。”


    人力大喜,急忙拉著車過去。


    停好車,他跟這人進門,片刻,提了兩個雕花漆桶出來。


    嘩啦啦倒進木桶,又點頭哈腰的與人說著好話。


    就這會兒工夫,濃濃的臭味便四下擴散開來。


    喬二厭惡的捂著口鼻,快速別開臉,並屏住呼吸。


    門裏之人似乎也很嫌棄,接了漆桶便擺手讓人力趕緊走。


    人力大約也習慣了這等臉色,非但不介意,反而還點頭哈腰,拉著車走了。


    清風將味道吹得淡了些,喬二這才長吸口氣。


    其後,小睡起來的都尉過來道:“可有什麽可疑?”


    喬二搖頭。


    都尉瞄著幾乎快要看不見的車子,道:“那是從哪兒來的?”


    喬二指了指夾道,不以為意的道:“過來收夜香的。”


    “這個時候?”


    都尉眉頭皺起。


    這等醃臢不是都在天將明未明時來收的嗎?


    “這邊都是這個時候,”喬二轉了轉眼珠,道:“哪兒像咱們徐家,規矩嚴明,這等事宜都是定了時辰,半點也不能差的。”


    都尉睨他一眼,沒理這茬,直接往人力走過的方向尋去。


    喬二有些沒臉,他瞥了眼周圍。


    這會兒正是換班之時,隻他一人留守。


    他頓覺好受許多。


    都尉一路緊跟,追上人力。


    他大聲呼喝,命令人力停下。


    人力手微微一緊,遲疑片刻,果斷停下。


    他緩緩轉了身,做出驚訝不已的模樣,躬了腰,陪著笑,道:“敢問官爺叫小老兒,是有事?”


    他小意看著都尉,神情忐忑。


    那是見到上位者自然流露出來的懼意。


    都尉並不陌生。


    他掃了人力一眼,抬手拿起蓋著木桶的蓋子。


    剛要探頭,就被一陣惡臭頂了回來。


    他急忙將蓋子蓋上,一張臉皺巴到一處。


    “這個味道是有些衝,小人這就走,這就走,”人力嚇得額角生汗,不住的摩挲著手道。


    都尉瞄了眼人力的手,虎口處帶著粗糙的繭子。


    手背烏黑,指甲帶著黑黑的汙垢,也不知是泥還是什麽東西。


    都尉的胃頓時翻湧起來。


    他往後退了兩步,用力抿著嘴,擺手。


    人力再次點頭哈腰,將韁繩重新套上脖頸,拉著車往前行去。


    都尉掩著口鼻,眯著眼看車子。


    左右端量,也不曾發現什麽。


    身後,漆紅的府門傳來幾聲響動。


    角門有車行了過來。


    很快,一頜下有須的中年男人踩著腳凳上車。


    那是崔家族長。


    都尉掃了一眼,便極快的躲到拐角,盯著車子。


    車子搖搖晃晃往西麵行去。


    其後,哨探腳步輕便的緊跟。


    都尉想了想,貼著夾道攀了上去。


    穿過亭台樓閣,他很熟門熟路的來到崔三所在的院子。


    崔三正在桌案之前,端坐看書。


    都尉盯著看了會兒,確定人還在,才算鬆了口氣。


    隻是不待他這口氣吐完,就見崔三擱了書,吩咐人備車。


    都尉皺了下眉頭,按著原路退去外麵。


    待到崔三出門,忙跟著來到茶樓。


    待到其上了樓,他便來到廂房之外。


    聽到裏麵人點茶,他皺了皺眉。


    據他這些時日的觀察,崔三似乎更喜歡味道清甜的漿水,茶水倒是挺少見他喝的。


    茶水博士上了茶,便退出去。


    都尉忙閃身去一旁,待到茶水博士走遠,他貼著未曾關嚴的門縫往裏瞧。


    人確實是那個人。


    他撓了撓頭,暗道自己神經過敏。


    “崔三”抬手喝茶,都尉很是隨意的瞄了眼。


    一瞬間,他瞳孔緊縮。


    旁人或許不知,崔三幼時貪玩,曾被炭火燙傷。


    但他擔心被父親責罵,便暗自隱了下來。


    結果傷口不曾處理妥當,就此留了一道淺淺的疤痕。


    都尉將眼貼上門縫,再三確認之後,人險些暈過去。


    他用力的吸了口氣,緊了緊腰間長刀,猛地踹開門。


    屋裏,“崔三”轉頭看來。


    見是都尉,頓時皺起眉頭,道:“都尉可是有事?”


    都尉看著麵前這個不論言談舉止還是麵容都與崔三一般無二的人,咬牙道:“三郎君呢?”


    “崔三”挑眉,詫異道:“都尉在說什麽?”


    “崔三,”都尉從牙縫擠了句,“他去哪兒了?”


    “崔三”嗬了聲,道:“都尉莫不是瞎了?或者是癔症了?”


    都尉冷嗬一聲,拔了佩刀,直奔“崔三”麵門。


    “崔三”踢了屁股下的凳子,大手抓住案幾,向上一撥,人向後急退。


    佩刀的刃口深深的砍在案幾邊緣。


    他一腳踏住,將刀拔出,再次朝著“崔三”攻去。


    “崔三”往後退了兩步,一個縱身,從窗子跳了出去。


    都尉緊跟著跳下。


    但他錯過高度,人踉蹌了下,才站穩。


    街市上,人來人往。


    隻這麽一晃眼,便失了“崔三”蹤影。


    都尉氣得跺腳,急忙發射信號。


    幾息之後,徐家兵士便聚攏於此。


    “可有人看到適才那人去哪兒?”


    都尉問。


    眾人皆麵帶茫然,搖頭。


    都尉無法,隻得指了其中一個道:“你速速與喬二聯係,若有變故,立刻把崔族長扣下。”


    兵士領命而去。


    他又指了幾人道:“速去四麵卡口,一概船隻皆不得放行。”


    兵士立刻四散。


    他看了眼餘下的,帶著人直奔崔府。


    崔府的門緊緊關著。


    都尉這會兒已是急了,不顧得顧忌,直接命人撞門。


    隨著一聲巨響,門被撞開,兵士們推搡開門房,快速包抄府邸。


    而此時,崔府的角門,一身破敗麻衣的少年正駕著驢車往城北的醫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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