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麻見他這般,道:“既然管事不信我,那就自去吧。”


    管事往上上了一步。


    桑麻非但沒攔,反而還往邊上退了兩步,袖手冷睨。


    管事垂下眼,快速忖度著。


    馬穎病重,起因或許是別個,不然九郎君不會跑來這裏與夫人爭吵。


    他在徐家多年,深知上位者對此事的最終處理方法。


    此事他好巧不巧的參與其中,且他又手捏著與馬穎有著關聯的供詞。


    以夫人的脾性定會嚴懲不貸。


    隻是,同樣的,馬穎倒黴,他同樣也不會好過。


    即便夫人嘉獎與他,疼愛馬穎的九郎君也不會放過。


    說不準什麽時候,夫人便會因著九郎君降罪與他。


    管事的手重又摸上袖管。


    桑麻看在眼裏,心裏鬆了口氣,麵上還是一派冷然。


    管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還是把供詞摸了出來。


    他遞到桑麻跟前,道:“那就有勞了。”


    桑麻冷睨他,並不接。


    管事陪著笑,上前道:“是我愚魯,辜負娘子,還請娘子看在我與娘子多有共事的情麵上,多多包涵。”


    桑麻臉色緩和了些。


    但還是不肯伸手。


    管事急著把供詞給寧氏,更在反複思量後,不想招惹徐九那個煞星。


    現下有人願意接手,他還能分得功勞。


    這樣的好事,又何樂不為。


    他又道:“夫人送我的物什太過貴重,我一個粗人,皮糙肉厚的,哪裏用得著。”


    他低聲道:“都留與娘子,如何?”


    桑麻這才有了點笑模樣,道:“這可是你說的,晚些時候,我可是回去拿的。”


    管事對著笑,連連道是。


    桑麻這才拿了供詞,並順手疊好,塞進窄窄的袖管裏。


    管事拱手,見她往裏行,才轉頭回了自己小院。


    桑麻雖然走著,但卻一直留意身後。


    確定管事走後,她從邊上的花樹後轉了彎,直奔地牢。


    行到半途,有人忽的探了下頭。


    看到桑麻,便微微招手。


    桑麻定睛看了那人一瞬,便認出是時常與她傳遞消息的那人。


    她快步走到跟前,那人將手裏一直提著的食盒塞給她,道:“半刻鍾便可以了。”


    沉甸甸的重量有些勒手,桑麻的手微微沉了沉。


    那人看她一眼,確定她可以拎好,便極快的消失下樹蔭之後。


    桑麻緊了緊手指,抿緊了嘴,往地牢行去。


    徐家的地牢是在一座假山之後,桑麻輕車熟路的繞去後麵。


    守著門口的婆子見她過來,急忙起身。


    桑麻很是隨意的把食盒遞過去,道:“今天天涼,喝些甜湯暖暖。”


    婆子忙不迭的道謝,並躬身道:“可是夫人著娘子過來問話?”


    桑麻唔了聲,往裏示意了下,道:“不是說招了嗎?可確定沒有疏漏?”


    婆子搖頭,道:“那人嘴硬著呢,大家夥費了好大力氣才撬開。”


    她看桑麻,見其不感興趣,便不敢再表功,隻道:“審訊時,管事讓我等去外麵等著。因此,裏麵的事也隻有管事知道。”


    桑麻也不過是隨便尋了個話題,對她們是否知曉,她並不關心。


    她點了下頭,信步往裏進。


    婆子亦步亦趨的跟著。


    待到行到下麵,其後的婆子很是有眼裏,她將食盒往上提了提,道:“娘子體恤大家夥,特地來送甜湯了。”


    地牢空蕩,婆子聲音不小,隻一嗓子,便把裏麵所有的人都叫了過來。


    眾人皆快速的聚到近前。


    婆子已將食盒打開,把裏麵的湯盅拿出來。


    依次分了些後,負責分湯的還給桑麻盛了碗。


    桑麻淺笑著接過,道:“這是夫人送與大家的,盡管喝,不必客氣。”


    眾人聞言,也久不再不客氣,都舀著勺子,用了起來。


    桑麻目光炯炯。


    確定所有人都喝了,才真正的露出笑來。


    她好似無意的環顧一圈,道:“那人可是關在前麵?”


    婆子把臉從碗裏抬了出來,點頭道:“就在前麵,”她往前邁步。


    桑麻擺手道:“你們慢慢吃,我過去轉轉。”


    婆子忙道:“審訊時,難免用些手段,娘子遠遠看看就好,莫要走得太近。”


    桑麻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婆子跟了兩步,其後被人扯住。


    婆子扭臉,見是與自己交好的婆子,便停了下來,隻用眼睛望著桑麻背影。


    婆子們埋了頭,繼續吃。


    很快的一盅甜湯便見了底。


    地牢深處,桑麻緩步來到最裏麵的牢房邊。


    一鼓濃鬱的腐敗味道撲麵而來。


    桑麻擰著眉頭,立在那裏。


    半晌,柑香緩緩抬起頭。


    桑麻與柑香也算是老相識,見了她來,柑香似乎有些驚訝。


    但轉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


    她咧了嘴,無聲笑了下,道:“怎麽,我的那些供詞還不能讓夫人滿意?”


    “夫人沒說,我怎會知曉?”


    桑麻淺淺的笑了笑,蹲下來,把甜羹擺在牢房之內,道:“你我好歹也算相識一場,我還記得,按此若不是你在九郎君跟前幫襯,我怕是逃不過那一頓打。”


    柑香眸中閃過一絲情緒,低聲道:“你我的皆是命不由己,既然能幫,又何必吝惜。”


    桑麻垂下眼,呢喃道:“我卻是記在心裏的。”


    柑香看她一眼,緩緩往牢房邊緣爬來。


    桑麻在她低頭匍匐時,定定盯著她。


    柑香湊到小碗跟前,抬了眼笑道:“我的腿斷了,你若怕,便不要看我。”


    桑麻扯了扯嘴角,想說比這淒慘的場景她也是見識過的。


    柑香垂下頭,淺啜一口,道:“真甜。”


    “你覺得好就好,”桑麻低應。


    柑香又喝了一大口,歎息的道:“要不是為了逼宮,我這跟舌頭怕都留不下。”


    她笑了笑,道:“好在留下了,不然倒可惜著味道了。”


    說完,她又繼續埋頭喝起來。


    桑麻用力抿起嘴角,手輕輕的抓起袖口。


    柑香視角低,即便喝羹,餘光也能看到她的動作。


    柑香微微一頓,忽然了悟了。


    她困難的抬起頭,定定看她道:“是夫人派你來的,或是娘子?”


    桑麻微微搖頭。


    柑香便笑了。


    “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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