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徐四忙完瑣事,來到王都尉暫居的院落。


    王都尉正在院裏練槍,見他過來,忙開門請他進去。


    兩人信步來到院子邊上的花架下。


    那裏擺著石桌和石凳。


    謝過王都尉烹茶的提議,徐四道:“大兄今日所提,你為何不受?”


    王都尉垂下眼,盯著落在地上的槍杆,道:“郎君是知道我的。”


    他道:“我這人說得好是恩怨分明,說得難聽點便是錙銖必爭。”


    “治理一城需得行事大氣,肚裏要寬大的能行船,”他道:“這種小肚雞腸的性子如何能行?”


    “你太妄自菲薄了,”徐四道:“若是早前,你這性子或許還真不適合,但現在不同。”


    他道:“而今戰亂頻頻,徐家便是想要抽身世外也是不能。”


    “可徐家隻固守淮南一地,便是連年豐收,所得也有限。”


    他道:“而今的徐家正需要你這樣的人來出力,為徐家的兵士們多添一片甲胄,多分一塊胡餅。”


    王都尉抬眼,道:“四郎君,這次我能來,是你舉薦的吧?”


    “是誰並不重要,”徐四打斷他道:“重要的是你的能力。”


    他道:“你不會希望一輩子都將自己埋與人後吧?”


    王都尉低下頭,半晌他道:“好,這差事我接了。”


    徐四露出笑容,道:“這就對了。”


    他起身告辭。


    王都尉忙低聲道謝。


    徐四拍拍他,沒有說什麽。


    王都尉一直目送他走遠,方才回去院中。


    第二天,王都尉尋到徐大,表明自己態度。


    徐大將府衙印信交與他,一臉欣慰的道:“好好幹,別讓我失望。”


    王都尉恭謹的拱手,道是。


    徐大含笑,正準備說些什麽以作拉攏,就見徐四快步從外麵進來。


    他猛地打住話頭,迎上去,道:“準備好了?”


    徐四道:“大軍已經集結,隻等大兄過去。”


    徐大點頭,轉而向王都尉略一示意,道:“我留下兩萬兵士,助你守城,餘下的我帶去衡州,若有不對,立刻回報。”


    王都尉領命,恭送兩人。


    大軍從東城門離開,直奔衡州。


    而在衡州城外的山林裏,黃二和尚大等人正在狼狽逃竄。


    一連半月,他們吃不能踏實的吃,睡不能安穩的睡。


    可就是這樣,他們的兵力還在驟減。


    到現在,能跟上的也隻有五千餘人而已。


    多年籌謀,而今竟然落得如此境地,黃二郎的心情可想而知。


    尚大安頓了餘下兵士,一臉疲憊的來到近前。


    黃二郎睨他一眼,淡淡的道:“大兄可有怪我?”


    尚大側眸,道:“怪你什麽?”


    黃二郎沒有言語,隻看向不遠處兵士手裏拿著的肉幹。


    尚大眼神一晃,別開來道:“當時那種情形,你不這麽做,還能怎麽做?”


    黃二表情微變。


    要知道,尚大一早就反對這事,為了不讓黃二郎繼續錯下去,他還連番寫了好幾封帶著譴責意味的來信。


    尚大看他一眼,明了他心中所想,道:“你我是兄弟,雖然沒有血緣,但卻是可以過命的。”


    “所以在我心裏,不論你做了什麽,都是可以原諒的。”


    “但其他人不行,”他道:“沒出這事之前,江陵離咱們多近?我曾經幾番試探,可那柳氏臉半點進犯的意思都沒有。”


    “現下他們卻和從來沒有往來的徐家聯合,一同來打我們。”


    “那是他們沽名釣譽,”說到這個,黃二郎有些激動,他打斷尚大,道:“你當他們不想打咱們嗎?”


    他道:“不過是缺個借口而已。”


    “現在,我給了他們借口,他們還不趕緊跑來分一杯羹?”


    尚大皺著眉頭,看黃二。


    黃二道:“我說得不對嗎?”


    他道:“若他們當真有明麵說得那麽高尚大義,那為何不把衡州嶽州還給劉家?”


    黃二郎瞪著眼睛,脖頸和臉皮都泛起了潮紅。


    尚大深吸了口氣,不想與他再有爭執。


    一直側臥在一旁的申四努力克製想要展腰的念頭,動也不動,好似已經睡了過去。


    黃二郎粗粗的喘了口氣,道:“抱歉,適才是我激動了。”


    尚大淺淺的扯了下嘴角,道:“罷了,現在說這些也無益。”


    他道:“時辰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他將身體往下蹭了蹭,找到個比較舒服點姿勢,閉上眼。


    黃二郎的心情還是如接連拍打上來的海浪,一波接一波,許久不能平複。


    隻是他是一軍統帥,又是在當下軍心極度不穩的時候,適才那樣已是很不應該。


    黃二郎微微向後仰,讓身體倚著樹幹。


    周圍變得越發安靜,安靜的隻能聽到風吹樹葉發出的刷剌剌聲響。


    半裏開外,鄭三和瞭哨們悄悄往前挪騰。


    等能看到黃家軍駐地之後,鄭三派其中一人回去稟告。


    梁二看了看天色,道:“與鄭都尉說,再過一個時辰強攻。”


    瞭哨不敢耽擱,急忙回去稟告。


    鄭三很是興奮,命瞭哨四下散開,隨時觀察敵情。


    一個時辰,與一心要取黃二首級的鄭三來說,十分漫長。


    但對於逃亡的黃家軍來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


    梁二帶著萬餘人很快趕來。


    梁二問鄭三,“情況如何?”


    鄭三指了指裏麵道:“都睡著呢。”


    梁二一咧嘴,手向兩邊輕擺。


    兵士立刻分成三個隊列。


    梁二伏低身體,靜等著所有兵士到位。


    而後他緩緩拔出佩刀,猛地喝了聲殺。


    梁二聲音清朗,大聲長喝時,穿透力極強。


    黃二郎瞬間從地上驚跳起來,呼喝道:“敵襲,敵襲,都起來。”


    殘餘的黃家軍們此時最怕聽到的便是這話,當下都嚇得變了臉色。


    鄭三等人舉著佩刀,呼喝著衝進戰戰兢兢的拿著刀,卻辨不清敵人到底從哪裏來的人群裏。


    一陣如同砍瓜切菜的打發,黃家軍如同被割倒的韭菜,眨眼就倒了一片。


    尚大眼見情況不好,一把扯住想要與梁二拚命的黃二郎,道:“走啊。”


    黃二郎掙紮著不肯依從。


    尚大道:“老四,帶你二兄走。”


    申四急忙應聲,抱住處於失去理智邊緣的黃二郎,趁著視線不明,閃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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