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汴州折返回江陵時,已是穿暖花開。


    下了船,才剛進府裏,沒等歇口氣,謝大便趕了過來。


    聽得孫禮回稟,柳福兒便知有異。


    她吩咐赤槿和潤娘安置梁康,她趕去前院。


    謝大一見她便道:“衡州出事了。”


    “怎麽了?”


    柳福兒詫異。


    衡州在江陵之南,一直都受劉家統轄。


    謝大道:“年前,黃二郎攻克潭州幾地,沒休整便繼續向南進發,結果在衡州遭遇劉家主力。”


    “兩方幾番較力,黃二計勝一籌,拿下衡州。不想劉家做事狠絕,竟隻留百姓幾日口糧,餘下皆付之一炬。”


    柳福兒一驚,道:“城外的呢,也都燒了?”


    謝大點頭。


    柳福兒嗬了聲。


    這就等於黃二郎花費大把力氣,折損大批人馬,奪下來的隻是座城,附贈了上萬口等著吃飯的嘴巴。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做好充分準備便攻打衡州,想必糧草上定然不濟。


    “那黃二郎怎麽做的?”


    柳福兒道。


    謝大微微蹙眉,麵帶不忍。


    柳福兒挑眉。


    謝大道:“聽聞黃二郎已經無糧下鍋,就連牛羊等牲畜也吃了個幹淨,且城中有傳聞,說……”


    他看了眼柳福兒,低聲道:“軍中已經有人餓得開始吃人了。”


    柳福兒悚然。


    謝大道:“不過隻是傳聞而已,或許是劉家刻意放出來的風聲,引起外人恐慌。”


    柳福兒表情略微和緩。


    謝大道:“我已經派了人過去,不日便有消息。”


    柳福兒點頭,思忖片刻,道:“如今淮南情形如何?”


    “你是說徐四郎?”


    柳福兒點頭。


    謝大露出一點笑意,道:“杜五大敗,連帶舉薦他的徐九郎也被徐家人埋怨,而今是徐大郎能當徐家半個家,徐四一直親近他,目前還算重用。”


    “那馮節度使呢?”


    柳福兒可是還記得早前送給他的大禮呢。


    “聽聞徐家前些時日曾派兵前方江南與池陽交界,想來是幫馮節度使震懾吧。”


    柳福兒點頭,心裏有了盤算,道:“新婚便忙著這些,十娘不會埋怨?”


    “我吃得便是這碗飯,她在嫁來之時便已經知曉,又談何埋怨?“


    謝大淡聲道。


    柳福兒挑眉。


    說得倒是挺厲害,也不知是真是假。


    說完正是,謝大便告辭離開。


    柳福兒回了後院,便去小跨院。


    梁康這會兒已經盥洗完畢,正和汪四郎腦袋碰著腦袋,獻寶從汴州帶回來的玩意兒。


    柳福兒見兩人玩得熱鬧,便回正院。


    翌日,柳福兒去府衙。


    一進門,謝大便帶著兩個書吏過來。


    兩書吏手裏皆抱著一厚疊文書。


    柳福兒任命的往桌上一指,待到書吏出去,她道:“信兒發出去了?”


    謝大點頭,道:“這兩天就會有回複。”


    柳福兒歎了口氣,道:“希望隻是謠傳。”


    謝大默了默,轉身出去。


    柳福兒出神片刻,才拿起墨條研墨。


    忽忽兩日,柳福兒終於將積壓的公文批複完畢。


    她伸了個懶腰,長吐口氣。


    正想起身,就見謝大捏著傳來的回信,麵色陰沉的進來。


    柳福兒的心咯噔一下,她緊著嗓子道:“衡州的?”


    謝大點頭,將回信遞過去。


    柳福兒一眼掃過,麵色微白,幹嘔幾下才道:“這個畜生,吃人還不夠,他竟然還製專門把人磨成肉糜的器物。”


    “我早就說過,人一旦餓極了,什麽事都做得出的,人性不過是附贈的產物,”謝大陰冷的道。


    柳福兒閉了閉眼,道:“我這就給梁二傳信。”


    她道:“你這就備船,我要去池陽。”


    “這不妥吧,”謝大微驚,道:“早前那事徐家已恨你入骨,馮成如今已徹底站去徐家那邊,你若過去,他便是記得情,也會將你拿下。”


    他道:“不如隻我去,萬一有個什麽,你也可以在後支應。”


    柳福兒搖頭,道:“這事太大,你去,馮成定然心裏犯嘀咕,隻有我去才能盡顯誠意。”


    “如此且不急一時,”謝大道:“等都尉從河東趕回,咱們再走。”


    “不行,”柳福兒道:“如今每一刻都有一個活人被推入舂磨砦裏,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必須得做點什麽。”


    柳福兒臉色難看,但卻堅持。


    “好吧,”謝大道:“我這就去辦。”


    他轉身出門,急忙命全四把早前鋪去池陽的人調動起來,尋了王二,讓他挑些精英,陪同他們一起前往池陽。


    又請錢四叔盡快帶著柳家軍出發,提前前往池陽一帶。


    如此忙活一圈,歸家時已是宵禁。


    司空十娘笑吟吟迎來,問:“今天怎滴這般晚?”


    謝大將柳福兒決定告訴她。


    “那些人竟然吃人!”


    十娘捂著嘴,低呼。


    謝大點頭,沒等說話,就見十娘側了身,麵色慘白的幹嘔。


    且一聲比一聲高,眼淚也被嘔得一串串掉下。


    謝大唬得不輕,急忙扶住她道:“你怎麽樣了?”


    “早知你這般,我就不說與你聽了。”


    “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十娘身體軟軟,半依著謝大,道:“不許你不說。你答應過我,不瞞我任何事的。”


    謝大無奈。


    一旁伺候的丫鬟上前來道:“娘子這月的月事還沒來。”


    謝大眨了下眼,立刻明了。


    “十娘,這,”他手指微緊,激動的道:“這可是真的?”


    十娘抬眼,溫柔的笑,“你先別高興太早,還沒請郎中看過呢。”


    “對對,得請,馬上請,”謝大連連點頭。


    隻是他麵色泛紅,眼睛放光,也不知到底聽沒聽到。


    十娘低笑,示意丫鬟先去。


    兩人在外站了好一會兒,謝大才想起孕婦不好就占一說。


    他趕忙扶了十娘進屋,又道:“府衙公務多,以後我若說回來晚了,你莫等我,早些歇了。”


    十娘搖頭,美眸情誼流轉。


    “你不在,我睡不踏實。”


    謝大瞬時沒了話。


    末了,他低聲道:“那以後我盡量早的回來。”


    “真的?”


    十娘挺起腰肢,春蔥樣的十指緊抓著他。


    謝大點頭,溫和的笑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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