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從椅子上下來,見親娘淚眼汪汪,想哭卻又不敢哭,生怕他不好受的模樣,心裏一片酸澀。


    他勉強撐著往前挪步,腿根立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咬著牙強忍著來到劉氏跟前,喚了聲阿娘。


    劉氏嘴唇顫顫,勉強壓下脫口的泣聲,低低答應著。


    唐氏從後麵過來,緊緊盯著梁大,眼眶泛紅。


    梁大朝她笑了笑,道:“我回來了。”


    唐氏忙別開眼,掩下幾欲跌落的淚珠。


    梁錕鬆開牽著唐氏的手,拱手見禮。


    聽得孫子的聲音,劉氏急忙轉過身來,道:“外頭風涼,趕緊回去。”


    她一臉責怪的睨唐氏。


    唐氏輕抹了臉頰的淚痕,拉著梁錕進去。


    劉氏這才握著梁大的胳膊往裏走。


    梁大看向劉氏。


    從他入伍之後,便再沒跟劉氏像此時這般親近過來。


    劉氏感覺到他的異樣,轉眼朝他一笑。


    梁大也勾起嘴角。


    這就是親娘。


    即便他百般掩飾,也還是瞞不住。


    母子兩相攜這進了門。


    虞氏從榻上起來,快步來到近前。


    梁大鬆開劉氏的攙扶,笑著拱手見禮。


    虞氏急忙扶住,道:“過來榻上坐。”


    梁大轉眼,見主位左右皆擺著兩個軟榻,一個父親歪斜的靠著,另一個空空,顯然是留給自己的。


    他朝梁帥拱手,得梁帥略微的點頭,放去榻上小心的做好。


    虞氏這才顫巍巍的回到主位,道:“今年就差二郎一家,要是都到齊,可該多熱鬧。”


    劉氏眉眼一動,張嘴欲言。


    梁帥輕咳一聲,淡淡的瞟向劉氏。


    劉氏麵帶不甘,到底閉上嘴巴。


    梁大嗬笑,“二弟如今還在河東,怕是一時不得回。”


    “不過我和阿耶都在家,以後二弟閑了,總能一家團圓。”


    唐氏眉頭輕輕皺了皺,側目輕順身旁梁錕的發絲。


    劉氏眼看兒子故作豁達之態,心裏酸澀難忍,再忍不住落了淚來。


    虞氏雖然心裏也不好受,但她還沒忘今天是什麽日子,便道:“好了,都高興點。”


    她道:“趕了一路,還沒吃飯吧。”


    她側目,麥苗立刻將準備好了的飯菜上來。


    梁大不好拂了長輩的意,便扶著唐氏起來,去側間用飯。


    虞氏這會兒才低聲訓斥,“給我把眼淚收了。”


    她道:“大郎本就心裏不好受,你這般,豈不讓他更加難過?”


    劉氏用力抹了抹眼皮,帶著哭音道:“阿娘說得是,是我不是。”


    梁帥側目,忽的探手輕輕握著她擱在扶手上的手背。


    溫暖的體溫熨帖著劉氏的心,她朝梁帥淺淺一笑,淚意反倒緩了下來。


    隔間裏,梁大輕撫梁錕的小腦袋,道:“這些日子可覺得好些?”


    梁錕點頭,黝黑的眼仁折射著梁大的身影。


    唐氏夾了點蔬菜,放在梁大碟中,道:“包娘子的確有些本事,開的藥很對錕兒的症,這些日子錕兒明顯能吃了,也能睡了,還能睡得踏實。”


    唐氏說著,麵上帶出柔和的笑意。


    梁大抬眸看著她。


    有多久沒看到她這般平和了?


    唐氏本是笑著,見梁大眼仁都不動的盯著自己,不由局促的側開身,道:“怎麽了?”


    梁大微微搖頭,抬手握住她的手,道:“娘子,以後我們就好好的。”


    唐氏嘴角微勾,才想答應便想起後罩房的那個東西。


    她表情微變,終究顧忌梁大的傷,低低嗯了聲。


    梁大露出歡喜的笑,手指微微收緊。


    唐氏看他一眼,牽強的扯了扯嘴角,略微動了動手指,道:“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梁大答應著鬆開手,夾起唐氏送過來的菜,看著唐氏,傻笑著填進嘴裏。


    唐氏被他看得實在不好意思,便嬌嗔的瞪他一眼,道:“再看我就走了。”


    “不看了,不看了,”梁大嗬笑,埋頭大吃。


    唐氏這才抿了嘴笑。


    梁錕骨碌著眼睛,看看梁大,又看看唐氏,轉過臉偷偷的笑。


    吃過飯,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回廳堂,跟眾人一同守歲。


    幾乎相差不多的時候,江陵城主府裏的守歲已經結束。


    如今孟氏、謝小娘子都有孕在身,不好太過勞累。


    柳福兒便讓大家一並散了,各回各家。


    她帶著梁錕和汪四郎回去內院,陪著兩小隻玩耍了會兒,便哄著睡了。


    待到回去自己那屋,已是夜半。


    坐在清冷的屋子裏,柳福兒望了望窗欞,忽然思念起了梁二。


    她轉去隔間,研墨,提筆,將此時的心情寫下。


    待到墨跡幹涸,她將上麵的字讀了遍,又覺得自己矯情。


    隻是適才有感而發,字體倒是很是看得過去。


    算得上是她脫離文盲之後,寫得最好的一張。


    她看了兩眼,還是沒舍得燒,便順手夾在手邊的書裏。


    第二天便是元日。


    從這天起,連著三天的假期。


    柳福兒覺得這裏府裏需要服侍的就那麽幾個,便把大部分人都放了假。


    這就導致廚下人手有些緊缺。


    好在她有重槿,隻要有吃的,就能翻著花做出來。


    滾熱的蒸糕以及甜羹很快上桌。


    柳福兒一身端雅正裝坐與正位。


    梁康和汪四郎過來,依次跪在蒲團上拜年。


    柳福兒拿出一早準備的荷包,遞給兩人。


    待兩人起身,便開飯。


    吃過之後,三人閑聊。


    柳福兒覺得就這麽呆三天有些浪費,便問汪四郎有什麽想做的。


    汪四郎想了想,問起了花燈。


    他自小在邠寧,雖說上元節也有花燈可看,但他聽人說,東邊和南邊的花燈更好看。


    汪四郎說起這話,眼裏一片期待。


    柳福兒有心成全,並且司空八郎的幾個至交好友應邀,舉家而來。


    一同樂嗬一下,也是好事。


    她叫了孫禮,讓他去找謝大,看這事能不能臨時安排。


    孫禮聽說有這熱鬧可湊,兩條腿頓時跑得飛快。


    很快,孫禮回來回話,“謝長史說了,今年本也準備了燈會,不過既然要大辦,就還得再加些熱鬧。”


    柳福兒笑著點頭,隨手摸出個荷包扔給孫禮。


    孫禮疊聲說著吉祥話,拱手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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