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三郎擰著眉頭,繞著血跡轉了幾圈,又去周圍打了個轉。


    終於,他發現一處枯草漲勢有些偏移,似乎是被風刮歪了一般。


    他撥開枯草,才邁了兩步,他猛地站定,並將重心努力向後移。


    打了兩個趔趄,才站定。


    這才發現,這裏竟然隱藏著個裂縫。


    他急忙往後挪,隻是才動一步,就頓住。


    身側的草梗留有一點血痕,且還有斷裂的草茬。


    他小心往後挪了挪,俯身向下看。


    風從旁邊吹來,枯草搖擺,將斷裂的缺口補上。


    汪三郎將草撥開,略微向前探頭。


    縫隙不算太寬,內裏有黑洞洞的,即便此時天色打量,也隻隱約能看到一點。


    似乎,好像有人在下麵。


    汪三郎起身,叫了從大營回來便一直跟著他的都尉過來,道:“拿根繩子來。”


    都尉急忙去辦。


    汪三郎將繩子一頭綁定自己,交代都尉,“拉住了。”


    都尉叫了幾個兵士一道,牢牢扯住。


    汪三郎便蹬著石壁下去。


    小半刻後,繩索微微放鬆,都尉忙上前,探頭往縫隙裏看。


    汪三郎也在此時仰頭,道:“弄個兜來。”


    都尉呆了呆。


    他轉頭看兵士,道:“脫衣服。”


    兵士趕忙解甲脫衣,將幾件外衫綁成個網兜。


    都尉將兜放了下去。


    隻見汪三郎似乎在忙活什麽,而後喊道:“再放下來個繩子。”


    都尉這會兒已經想明白大概,他急忙又甩了根繩子下去。


    隨著汪三郎的一聲拉,眾人合力,將兩個繩子一同往上拽。


    待到拉上來,便看到汪二郎仰倒在布兜裏。


    “二郎君,”都尉急忙撲上去。


    “別動他,”汪三郎大喝。


    都尉腳步一頓,轉眼看他。


    汪三郎爬上來,小心的將網兜解開。


    這時,眾人才看到,汪二郎渾身是血,且四肢軟軟,詭異的扭著。


    汪三郎跪在他旁邊,道:“水。”


    兵士急忙將水囊遞上。


    汪三郎用力擦了擦手,才拔開瓶塞,弄了點水,小心墊在汪二郎唇上。


    待到水珠隱入唇瓣,他便再弄一點。


    如此幾次,汪二郎眼皮輕輕動了動。


    都尉大喜,疊聲喚著二郎君。


    汪三郎悶不吭聲,繼續重複之前的事情。


    又過了會兒,汪二郎終於睜開眼睛。


    當看清麵前之人,他扯了扯嘴角,道:“終於等到了。”


    汪三郎抿了抿嘴。


    汪二郎費力的喘了兩口氣,道:“我隻怕是廢了。”


    都尉急忙說不會。


    汪二郎渾無沒有聽見,他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汪三郎身上。


    “小六,我要你發誓,此生此世,便是窮盡你全部,也要替我報仇。”


    汪三郎目光微閃,沒有順著他說,反而低聲勸道:“二兄別想太多,隻要人還在就好。”


    汪二郎扯了扯嘴角,道:“我這個樣子,以後也不過是癱在床上,渾渾噩噩的一輩子,便是活著也等同死了。”


    他仰頭看天,緩和太過激動的情緒。


    良久,他以眼示意,道:“把我的印信拿下來。”


    汪三郎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輕顫,遮掩了心裏的想法。


    輕輕將印信解下,他遞到汪二郎眼前。


    汪二郎笑了笑,道:“從現在起,我所有的一切,都歸你了。”


    “你嫂子性子柔弱,若你娶了她娘家人,隻怕他們會借此做耗。”


    “那樁婚事還是就此作罷吧,以後娶個更能助你的。”


    汪三郎眉頭微動,道:“二兄,二嫂已經與那邊說了,我豈能做讓二嫂無信之事?”


    汪二郎晃了下腦袋,喘了幾口氣,道:“你聽我的。”


    他動了動,似乎想要抬手,奈何他手腳皆斷,根本不能動彈半下。


    汪三郎往前挪了挪。


    汪二郎笑了下,道:“我在別院還藏了些物什,地方你阿嫂知曉,你回去問她便是。”


    汪三郎眉眼微動,轉眼看汪二郎,卻見他笑著望著麵前的眾人,肩膀卻在用力下壓,人已重向裂縫跌去。


    汪三郎急忙伸手去扯,奈何還是慢了一步。


    “二郎君,”一直跪在汪三郎身後的都尉伸出手,急忙上前。


    汪三郎手撐著地麵,望著黑洞洞的縫隙,耳畔傳來重物落地的砰聲。


    他微微垂頭,半晌才眼眶泛紅的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向著裂縫行大禮。


    都尉眼眶含淚,跟著起身行禮。


    其後,兵士們也跟著一起。


    許久,汪三郎起身,將掛在腰上的繩子遞給都尉。


    都尉抹了把眼淚,接過來。


    兵士們十分自覺的將繩索拉緊。


    這一次,汪三郎是將汪二郎背上來的。


    放到地上,眾人急忙聚到近前。


    此時的汪二郎照比之前要淒慘得多。


    許多斷裂的骨頭因著再一次的碰撞,直接穿透皮膚,將衣服紮得支棱起來。


    看起來像是陡然膨脹起來。


    鮮血如同流淌不完一般,從他身上往外湧。


    在場的所有人皆眼眶紅紅。


    大家都不傻,即便汪二郎將權柄交給汪三郎是為了自己報仇,但何嚐又不會在給他們安排後路?


    汪三郎仔細的為汪二郎整理好衣裳,低聲吩咐都尉去準備擔架上來。


    幾人小心的將汪二郎運了回去。


    才進大營,便見一旅帥候在那裏。


    旅帥瞄了眼被幾人牢牢護著的擔架,道:“六郎君,大郎君有請。”


    都尉等人皆看向看向汪三郎。


    汪三郎麵色沉凝,理也不理他,隻吩咐都尉去請叔伯們去主帳。


    旅帥眯了眯眼。


    從打汪節度使過世之後,不論汪家主屋還是此次的主帳皆是空置的。


    主帳也隻在全族人議事時,才會被啟用。


    汪三郎帶著兵士繼續向前。


    旅帥歪了歪頭,從縫隙裏瞄見擔架上的人,心咯噔一下,急忙回去回稟。


    汪三郎徑直進了主帳,讓兵士將人放於帳中空地。


    汪家長輩陸續從周圍大帳出來。


    汪大郎也從自己大帳趕來,見到眾多叔伯,他趕忙扯了個笑,轉而走進最為支持自己的二叔旁邊。


    兵士撩開帳簾,露出裏麵情形。


    看到麵色青白,明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汪二郎,眾人皆瞠目。


    汪三郎一直冷眼看著眾人,見大家麵上都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心裏已經有了些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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