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眼睛頓時賊亮。


    隻片刻,他又耷拉下腦袋,道:“算了,我還是去看著他們操練吧。”


    他把露出縫隙的被角掖好,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柳福兒轉頭,望著大力搖晃著的簾子,聽著梁二大吼者列兵操練,不由笑了起來。


    軍營的生活十分規律。


    一切作息皆跟鼓聲走。


    因著梁康的年紀,需要隨時加餐,梁二的營帳邊有個架設的小灶。


    早前多是夥頭旅的人過來幫廚。


    隻是這些人都是做慣了大鍋飯的,味道上也就不能強求什麽。


    現今有柳福兒在,她跟前便帶著廚下,這小灶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廚下也算摸透柳福兒的口味。


    跟許多北方人喜吃羊肉不同,柳福兒更喜歡味道清淡又鮮香肥美的魚蝦。


    為了不讓自家城主受委屈,廚下一早便尋了兵士,趕去河道邊上撈魚。


    待到柳福兒午睡起來,隻覺得空氣裏到處都是一縷鮮香。


    她聞著味道從床上起來,轉眼見榻上已經空空。


    柳福兒忙下到地上,捋順衣裳,出來營帳。


    幾步開外,梁康和汪四郎正臉對臉的蹲著。


    兩人手裏各握著什麽東西。


    柳福兒快步過去,道:“幹什麽呢?”


    兩小隻抬眼。


    梁康歡喜的舉到柳福兒跟前,“吃。”


    柳福兒看了眼,螃蟹的兩個鉗子完好無損,隻是上麵水光彌漫,顯然沒少被梁康垂青。


    汪四郎速來敏銳,看出柳福兒麵色不對,他小心的舉起手裏的半隻螃蟹,道:“我喂康兒吃這個。”


    柳福兒掃了眼,見上麵隻有幹幹淨淨的肉,連點碎渣都沒有,便醒悟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她道:“螃蟹寒涼,對胃口不好。”


    “康兒年紀太小,腸胃比咱們脆弱,這些東西他不能吃太多。”


    “對不住,”汪四郎低下頭,露出自責的神情。


    柳福兒蹲下來道:“不過博兒很棒,可以照顧小侄兒了,還這麽仔細。”


    “把那些渣滓都挑幹淨,很辛苦吧?”


    汪四郎抬眼,見柳福兒溫和的笑望著,臉頰微微發紅。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還好,慢慢挑,就會挑幹淨。”


    柳福兒摸摸他的頭,轉頭道:“康兒,你該說什麽?”


    梁康眨巴下眼,兩個小爪子抱著鉗子,似模似樣的行禮道謝。


    汪四郎靦腆的笑,下意識的將手裏的蟹肉送過去。


    隻是送到一半,他又想起柳福兒的話,忙要收回來。


    柳福兒則看了眼梁康,見他生龍活虎的,想著也不要緊,便笑著示意。


    汪四郎卻還是擔心有事,隻給了梁康一口,餘下的都塞進自己嘴裏。


    柳福兒抽出帕子,給兩人清理一番,而後吩咐才剛過來的赤槿去熬些薑汁來。


    盯著兩小隻喝過,便到了晚飯時候。


    吃過飯,汪四郎便和梁康兩人坐在榻上玩。


    柳福兒一直守著兩小隻。


    直到晚上歇了,兩人都沒有什麽異樣,方才放下心來。


    如此過了幾天,梁帥的病情一直不好不壞,隻是昔日如鐵塔般的身體逐漸消瘦下去。


    軍營裏藥材有限,隻能用些常用基本的。


    梁二和葛先生等人看在眼裏,心急如焚。


    奈何不論兩人說什麽,梁帥一律都當做聽不見,堅持不肯回去。


    兩人無法,隻得請了柳福兒出馬。


    聽得兩人請求,柳福兒踟躕了下,還是答應下來。


    於某天清晨,帶著梁康過來探望。


    看到孫兒,梁帥的臉上露出舒心的笑。


    柳福兒立在下首,看兩人玩。


    待到梁康有些疲態,柳福兒便讓赤槿帶了他回去。


    梁帥見柳福兒沒跟著,便猜到有話,先開了口,道:“康兒很好,你教得不錯。”


    柳福兒笑了笑,道:“這孩子打小便乖巧,我也沒教他多少。我這身子,也隻活一天算一天,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他成人的一天了。”


    梁帥正色看向柳福兒。


    柳福兒做出失言又遮掩不過去的道:“有件事我一直沒說,二郎也不知曉。”


    她道:“我生康兒的時候,傷了根本,包娘子說,已經影響了壽數。”


    “二郎性子粗,有些事他根本就想不到,”柳福兒微垂下眼簾,道:“我知道,我若有個什麽,婆婆和阿娘定會為他續娶。”


    她微勾嘴角,神情淡淡,“到那時,會什麽樣,誰都說不好。”


    她說著跪在腳踏上,道:“阿耶,在這個家裏,我能托付的也隻有你了。請你看在康兒好歹也是梁家血脈的份上,護他愛他,讓他平安長大可好?”


    “你這是做什麽,”梁帥艱難的支撐起身體,道:“你快起來。”


    柳福兒掩著眼簾,嗚咽道:“你若不答應,我便不起來。”


    梁帥心裏很是傷懷。


    若不是家裏不安生,兒媳又何至於逃去外麵。


    而今成了這般,他也有逃不開的責任。


    他長歎一聲,道:“你起來吧,我應你就是。”


    柳福兒大喜,連連道謝的退了出去。


    待到簾子落下,梁帥軟軟的倒在床上。


    外麵,梁二急忙迎上來,道:“怎麽樣?阿耶答應了?”


    柳福兒將眼角的淚擦幹,狠剜了他一眼,用力踩著皮靴走了。


    莫名被媳婦嫌棄,梁二呆了呆。


    葛先生拍了他一把,道:“還愣著作甚?還不去哄?”


    梁二這才回神,趕忙去追。


    葛先生晃了下腦袋,背著手,悠哉的回了自己營帳。


    第二天,梁二一臉喜氣的衝進自己營帳,抱著正陪著兩小隻玩的柳福兒,麽麽兩下。


    柳福兒的臉一下子漲紅。


    她掙紮著從他的鐵臂裏鑽出,道:“你幹什麽?”


    梁二道:“阿耶同意回汴州調養了。”


    “真的,”柳福兒扯了下嘴角,心裏有些愧疚。


    但很快的,她便將這情緒揮散。


    她說的那個謊,歸根究底也是為了梁帥。


    梁二衝去邊上的書案,寫了奏折,而後大步流星的出去。


    柳福兒收拾榻幾上的玩具,招呼兩小隻,道:“都去收拾下自己東西,過兩天咱們就要走了。”


    汪四郎聞言,來道柳福兒跟前,道:“咱們是要去見三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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