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擺手,小聲道:“你剛才給過錢了。”


    柳福兒轉眼,見齊娘子正抽空偷覷過來,便把錢塞給她,道:“剛才那個是豆漿的,這個是飯錢。”


    二娘推拒道:“可是你剛才給的多了。”


    齊娘子一甩手,把掃豆子的掃帚丟在石磨上,道:“二娘,過來搭把手。”


    二娘老實的轉頭走了。


    柳福兒笑了笑,把銅板擱在桌子一角,與管娘子吃了起來。


    齊娘子理理袖子,過來道:“這餅都是自家產的麥子磨出來的,我這個人仔細,都要過兩遍篩才行,就是比那縣裏的館子也不差什麽呢。”


    “是挺筋道,”柳福兒附和,咬了一口,吃出一點夾帶著的麩皮。


    她磨了磨牙,隻做吃粗糧了。


    “小娘子吃飯倒是秀氣,”齊娘子把醬菜往管娘子跟前推推,道:“就著醬菜,特別好吃。”


    管娘子一點點磨著平生吃過最粗的餅渣,夾了最小的一塊醬菜,咬了一點點。


    齊娘子問:“如何?”


    管娘子費力的咽下,點了點頭。


    “聽我的,沒錯,”齊娘子嗬嗬的笑,順勢把銅板收到荷包裏。


    她重又回了石磨跟前。


    柳福兒趕忙把自己留了半碗的豆漿推到管娘子跟前,道:“快喝口。”


    管娘子灌了一大口,苦著臉道:“好鹹。”


    柳福兒忍了笑,小聲道:“堅持一下,等出了這裏,咱們就去吃別的。”


    管娘子點頭,悶頭啃餅,就著豆漿。


    約莫一個時辰不到,天色開始大亮。


    二娘推了個獨輪車過來。


    齊娘子將豆腐一板板摞好,道:“兩位且坐坐,晌午時我就能回來了。”


    柳福兒含笑點頭,道:“勞煩了。”


    齊娘子吩咐二娘招呼人,她推著車子走了。


    二娘閂上院門,看了眼漸高的太陽,道:“要不要進屋去?”


    柳福兒搖頭,問:“你不磨豆子了?”


    二娘子搖頭。


    柳福兒道:“你家的豆漿確實不錯,我打算路上帶些。”


    “那我給你磨些,”二娘轉頭往棚子裏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她抱個小甕出來,道:“我都已經燒開了,也加了糖,想喝直接倒出來就是。”


    柳福兒趕忙道謝,順手摸出些銅板遞過去。


    二娘隻拿了兩個,還解釋,“這是甕的錢。”


    柳福兒將餘下的塞到她手裏,道:“這個是你的辛苦錢和糖霜的錢。”


    二娘有些不好意思。


    柳福兒壓住她的手道:“這是你勞動所得,該你得的。”


    二娘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錢收下。


    柳福兒順勢拉她坐下聊天,這才知道這個家裏就她們娘倆,父兄皆被征召入伍,好些年都沒有消息了。


    柳福兒端量二娘,瞧她年紀也是差不多快要及笄了,齊娘子這般辛勞,除開為了生活,想來也是在給女兒攢嫁妝。


    她摸摸肚子,對齊娘子的所為也就更寬容了。


    待到齊娘子帶著馬車回來,柳福兒便多給了齊娘子些銀錢。


    齊娘子看了眼柳福兒的肚皮,還是推拒回去,道:“我與你說實話,我已經跟車夫講好了,等他回來要給我十五個大錢的。”


    她道:“那人家都在這邊,是有保人的,你且放心坐他車。”


    柳福兒一樂,沒想到齊娘子還挺細心,為著她複又把錢推回去,道:“那我買餅,這個可以吧。”


    齊娘子點頭,道:“放心,給你烙篩了兩遍的,保證不磨嗓子。”


    柳福兒彎眼笑。


    齊娘子招呼二娘進了廚房,兩人都是勤快麻利的,沒多會兒便烙了七八張餅出來。


    齊娘子又包了切好的醬菜,硬是塞給管娘子道:“不管走到哪兒,都不能少了鹽,沒鹽就沒有力氣。”


    管娘子捧著醬菜,屈膝行禮。


    齊娘子微微不自在的挪騰了下。


    待到馬車走了,她轉臉道:“這丫頭禮行的,我渾身都不自在。”


    二娘則神往的看著馬車,道:“她那樣可真好看。”


    齊娘子抬手就是一巴掌,道:“好看能頂什麽用,能當飯吃啊。”


    她道:“她那甕豆漿是你送的吧?你不知道那甕還要錢嗎?”


    二娘哎呦的揉著後腦殼,道:“人家會不給錢嗎?”


    她從兜裏掏出銅板,塞到齊娘子手裏,氣哼哼的進屋了。


    齊娘子數了數,嘴咧得老大,道:“今天真是好運道,一天就賺了一個月的嚼用。”


    二娘支開窗戶,探出腦袋道:“你都瞧見人家有孕,怎麽就不能待人家寬容些?”


    齊娘子瞪起眼睛道:“我車都幫著找好了,又拿了咱家上好的粉給她烙餅,這樣還不行?”


    二娘癟了下嘴,咣當一下把窗子合上。


    齊娘子低罵了句,去廚房準備吃食。


    而在車上,正晃悠著的柳福兒正與車夫閑聊,順帶了解自己所處位置。


    此時她已經是身在淮南地界,隻是此處地處交界,十分荒僻,要想從這裏到壽州,起碼也要走上半個月的路程。


    柳福兒算了算,要是妥善些,也未必不能到,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尋個略微大些的村子,先把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


    車夫也很讚同她的打算。


    他此行是來賺錢的,要真生在他車上,不說怎麽辦,也是觸黴頭不是。


    如此行了一天有餘,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外。


    車夫這幾天也品出來了,柳福兒一路都沒有進村鎮歇息的意思,大抵是沒有過所。


    車夫將車遠遠停著,道:“娘子,這袁家鎮北邊臨水,從那兒可坐船去壽州。”


    柳福兒沉吟。


    車夫道:“再往裏去,不論多小的村屯可就都需要過所了,”他道:“到是這兒,隻要肯花銀錢,保不齊還能辦張戶籍。”


    柳福兒挑眼看他,道:“臨水的鎮子不少,你單挑這個來說,想來是有門路了?”


    “娘子慧眼,”車夫道:“我家裏有人在這裏,雖然隻是個小吏,不過這種過所這種小事,也就是小吏們幹的差事。”


    柳福兒一笑,對車夫這話很是新鮮。


    憑借戶籍開設往來過所,這是一個國家治國的根本,到這兒卻成了小事。


    不過瞧著這車夫很是隨意的樣子,想來這種事辦了也不是一兩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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