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了傷亡人數,全四來報,“輕傷三百來人,重傷幾十個,死了十幾個,世家那邊也有傷亡,但都被各自所屬世家接管,帶回府裏了。”


    柳福兒點頭,道:“把亡故的家眷都報上來,”她吩咐重槿,“你回府裏,從我庫房所有財帛都搬來。”


    重槿抿了下嘴,方點頭離開。


    柳福兒道:“召集所有人,我要訓話。”


    周小六一怔,道:“現在?”


    柳福兒點頭,道:“把人都叫到城門口來。”


    又道:“熬些熱呼呼的羊肉湯,天冷,讓大家補補元氣。”


    她提步出門。


    周小六搖搖頭,出門吩咐人去叫,又緊跟上柳福兒,道:“大郎,你這是要做什麽?”


    柳福兒笑了笑,道:“鼓舞士氣的活,我不成,待會兒我說完了,最後結尾你來。”


    周小六眨巴眨巴眼。


    柳福兒吩咐人搬來一案幾在城門之下。


    差不多小半刻,兵士們便都到齊了。


    許多躲在家中的百姓也都悄悄的冒出腦袋。


    柳福兒看在眼裏,隻做不見。


    她跳上案幾,背後而立,含笑望著眾兵士和護衛,道:“今天我們以兩千人之力,成功擊退三萬之眾,主帥重傷,副帥陣亡。”


    人群略微騷動了下,很快安靜下來。


    “這座城、這裏的百姓還能夠這般安寧平靜,都是你們用鮮血拚死換來的。”


    “你們是他們的恩人,”她淡淡一笑,補充道:“當然,也是我的恩人。”


    她深深的鞠躬,道:“我在這裏多謝了。”


    兵士和護衛們都靜靜的看著她。


    柳福兒也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很快的,百姓們紛紛走出家裏,俱拱手道謝。


    聲音匯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道聲浪。


    兵士和護衛們互相對望,一股自豪和得意油然而生。


    早前的疲憊的低落頓時一掃而空。


    柳福兒心裏微微鬆了口氣,她道:“我承諾,此戰過後,每一個兵士可得金葉子百片,布帛一車,若為護城而亡者,撫恤翻倍。且我會在城西建一所祠堂,從今天起,所有為百姓流血犧牲的兵士皆會有一方牌位。他們的英靈,正該受百家香火,流萬世威名。”


    兵士們一怔,定定看柳福兒。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場上馬革裹屍是很司空見慣的事情。


    屍體往往就是隨便找個坑埋了就是。


    別說牌位,便是名字大抵也會在軍需官確定死亡之後,被隨手勾掉。


    現而今,柳福兒的承諾讓他們知道。


    便是戰死,也不會是孤魂野鬼,他們的名字事跡,還會在這片土地上留存。


    他們也會有人供奉了。


    偌大的空地安靜的隻有風吹過的聲音。


    眼見著兵士們都紅了眼睛,柳福兒有些不太適應。


    她彎唇,玩笑的道:“當然,前提是得保住這座城,不然便宜了別人,我可就沒辦法了。”


    柳福兒十裏紅妝嫁來的情形,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聞聽她戲謔的調侃,兵士們嗬嗬的笑。


    柳福兒借機看向身後的周小六,兩人略一錯身,周小六便上了案幾。


    他抬手輕輕一比,下方頓時一片安靜。


    他輕輕嗓子,道:“旁的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們都是追殺過這群狗賊的,他們所到之處什麽樣子,你們心裏有數。”


    “我隻問你們一句,如果是你的雙親兄弟姐妹經曆這些,你們能讓?”


    “不能,不能,”兵士們舉著拳頭,大聲喝著。


    周小六皺皺眉頭,道:“說什麽?我聽不見。”


    眾人頓了頓,都扯著脖子大喊。


    一旁的百姓也都被感染起來,俱都一塊怒吼。


    周小六點頭,問“那該怎麽辦?”


    “殺了他,殺了他。”


    城中但凡聚集於此的都異口同聲的大喊。


    聲音越過城牆,將殺意遠遠傳了出去。


    哨探聽得心驚膽戰,急忙忙回去。


    尚大歪坐在大帳裏,身後一美婦在為他包紮傷口。


    聽得回稟,尚大皺眉。


    這一仗即便他們落敗,但相對城裏可是好出許多。


    起碼他們的兵力要遠遠強於城裏。


    他擺手,道:“再探。”


    哨探悄然退出。


    美婦將繃帶打好結,才麵色微白的道:“尚郎,不如就此改道吧。”


    尚大淡掃她一眼,道:“怎麽?擔心你在城裏的女兒?”


    美婦抿了嘴不語。


    “放心,就是看在你肚中孩兒的份上,我也不會對她怎樣,”尚大套上外衣,轉去隔壁帳篷。


    此時帳篷門口正聚集著好些郎中,見到尚大,眾人皆垂頭行禮。


    尚大道:“怎麽樣?可還有救?”


    郎中們的頭頓時又低了幾分,沒有一個敢抬起來。


    尚大麵色凝重的揮了下手,撩了帳篷進去。


    寬敞的帳篷裏,靠近裏側的床榻上,曾三麵色泛青的躺著,脖頸處那枝箭鏃正牢牢的釘在他脖頸裏。


    尚大來到他旁邊坐定,探手試了試他鼻息。


    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沒想到咱們兄弟幾個,竟然是你最先走,”他歎了口氣,道:“你放心,這仇大兄一定會給你報了。”


    曾三依然安靜的躺著,沒有半點反應。


    尚大輕輕按住曾三的脖子,一手緊握箭鏃,用力一拔。


    鮮血順勢從傷口噴湧而出,曾三劇烈的抽搐幾下,便徹底靜止。


    感覺著指尖的溫熱,尚大熱淚滾滾。


    他顫抖的拿起邊上的繃帶,抱著曾三的頭顱,把傷口纏好。


    而後他腳步蹣跚的來到桌幾旁,投了張帕子,來給曾三淨麵,正甲,帶帽。


    末了,他惡狠狠的望向汴州城的方向,道:“小兒,洗淨了狗頭,吾定要殺了你以祭吾弟。”


    而在城裏,柳福兒正指著地圖,交代周小六挑兵士,借著夜色遮掩從北門而出。


    待到天明,從亂軍後方疾馳而來。


    周小六呆呆看她,不明白什麽意思。


    柳福兒道:“你讓他們都在馬尾巴上綁上樹枝,盡量帶起更多的塵土。”


    周小六恍然。


    她這是要虛張聲勢,裝作是援兵來了。


    柳福兒道:“過來時,要帶著梁家大旗,距離也要拉開些。”


    周小六出去尋全四。


    正巧見全四滿臉通紅的過來,道:“都尉,城中百信也都受到鼓舞,都表示要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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