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因著柳福兒的一席話,周小六神經緊繃,連覺也沒能睡個囫圇的。


    正午的陽光透窗而入,照在身上軟融融的,好似身上蒙了蹭輕薄暖和的絨毯。


    周小六的眼皮不受控製的打架,終於他實在熬不住了,裹著毛氈子,窩在靠窗的小榻上。


    就在他將要睡過去時,兵士來報:“周都尉,鴿房裏有人截留傳信,私用信鴿傳遞。”


    周小六一下子睜開眼,道:“信呢?”


    兵士探手,露出指節大小的竹筒。


    周小六輕輕一搓,將上麵的蠟封捏開,一目十行之後,道:“人呢?”


    兵士道:“已經盯住了。”


    周小六扯了毛氈起身道:“鴿子是給誰的?”


    “是給中郎將的。”


    兵士聲音又弱又低。


    “誰,我沒聽清,”周小六抬頭道。


    兵士重複一遍,腦袋怯怯低下。


    周小六用力喘了幾口氣,打發了兵士,去小院尋柳福兒。


    聽說字條去處,柳福兒反應平淡。


    司空八郎看完字條,他怒聲道:“梁大這是想幹什麽?虧得二郎如此信任他。”


    柳福兒輕吹藥碗,才喝一點就皺巴著臉。


    司空八郎轉臉,見柳福兒悠哉模樣,便道:“小妹,契丹人正集結幾個部落的兵力過來,該怎麽辦,你倒是說句話呀。”


    柳福兒喝了口甜漿,緩過來些,道:“參軍不是說了,必要時求援。”


    周小六抿著嘴,不語。


    若沒有鴿房這事,他接到指令,興許就做了。


    可是現在,一想到中郎將是越過了他這般,再去求援,他隻覺得膈應。


    柳福兒微笑,道:“咱們兵力少,沒必要死撐。”


    周小六皺眉,很不情願。


    柳福兒道:“梁帥麾下善戰之人不少,也未必非要中郎將不可。”


    “可是那樣就會分兵,參軍並沒有查證契丹人的具體動向,萬一他們是去武州呢,”周小六遲疑。


    “武州在媯州和檀州之間,又有梁帥鎮守,契丹人又不是活膩歪了,怎會過去那邊被人包抄?”


    周小六遲疑了下。


    柳福兒笑道:“你若不放心,就讓人從城北傳出風去,就說軍中糧草不足,中郎將去幽州押運了。”


    周小六眼睛一亮。


    柳福兒笑道:“怎麽做不用我教吧?”


    “你就放心吧,”周小六興衝衝走了。


    司空八郎等周小六徹底走遠,才歎氣道:“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柳福兒笑了笑,道:“這也正常,如今是諸侯爭雄的時代。梁帥位高權重,以後成就誰又能估計?梁大所為,也不過是想為自己多爭些籌碼。”


    “畢竟他是長兄,不好被弟弟比下。”


    司空八郎聽柳福兒說得如此冷靜,不由側目。


    柳福兒淡淡一下,道:“難道大兄不是這麽以為嗎?”


    司空八郎點頭,道:“你不氣嗎?”


    他道:“他算計的可是二郎啊。”


    小妹不是對他青睞有加嗎?


    柳福兒微笑,避而不答:“不叫他參軍了?”


    司空八郎赧然的嗬嗬。


    柳福兒端起碗,將涼得差不多的藥喝了,叫住準備離開的司空八郎,道:“有件事我一直沒能跟你說。”


    司空八郎轉過身。


    柳福兒示意他坐定了,才道:“其實,我就是你說的那個未婚妻。”


    司空八郎眼睛驀地瞪大,嘴巴微微張合幾下。


    柳福兒略帶討好的笑道:“那時我想說來的,後來說到別的,再之後我就忘了。”


    她道:“大兄,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司空八郎腦子快速倒帶,憶起說這事時,他正跟小妹普及內宅的黑暗,想來是他太過危言聳聽,把她嚇著了。


    司空八郎揉揉臉頰,扯了點笑,道:“不會。”


    是他沒掌握好分寸,才會這樣。


    柳福兒道:“不過你說得對,內宅深深深幾許,我的性格隻怕不太適合。”


    司空八郎傻眼。


    柳福兒道:“所以我隻想當下,至於以後,”她笑了笑,“我沒想好到底如何。”


    或許覺得不合適,就分開。


    天下這麽大,總能有她容身的地方。


    “小妹,”司空八郎正色道:“你與二郎既有婚約,那便等於是他家的人。你便是再想,又有何用?”


    “怎的沒用?”


    柳福兒笑:“我如今就是一孤女,沒背景沒依靠,你怎知梁家不想另聘他人?我總得提前未雨綢繆吧。”


    “若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梁帥,定會信守諾言。”


    柳福兒閉了閉眼,放棄爭辯。


    司空八郎道:“你莫忘了,我可是司空家的郎君,你是我小妹,司空家不就是你的靠山。”


    柳福兒笑而不語。


    她相信司空八郎所說是發自肺腑。


    但是,就如他說,他是司空家的郎君,司空家又搬去了汴州。


    身在梁家管轄內,一旦梁家的誰與她發生激烈衝突,即便他站在自己這邊,但司空家的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司空八郎見柳福兒這般,心裏鬱鬱,同時按下決心,回去就跟阿耶說,把這事正是敲定了。


    入夜,城門關閉。


    周邊村鎮的農戶商販們三三兩兩的出去,有人嘴碎,說起昨晚臨回去時瞧見大軍出城,後麵還拉著好些輛車,八成是去拉糧去了。


    人群裏,有人耳朵一動,悄悄靠過去聽了大概,而後有悄然消失在夜色裏。


    沒等天亮,消息便傳至契丹大軍當******衛軍帳的兵士隻聽得大將軍朗笑幾聲,便跨步而出。


    “狼崽子們,豐收的時候到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兵士們急忙的收拾東西,耶律齊喝道:“留一小隊收拾東西,慢慢跟來,其他的隨我即刻奔襲。”


    兵士們即刻整隊。


    謀士聞訊,急忙來勸道:“將軍,此事尚需查探,不若先緩緩行之,待探子回報,再做打算也不遲。”


    “等那時就完了,”耶律齊瞪眼,扯過兵士遞來的韁繩,道:“石軍師就隨小隊緩行,我先去打個前陣。”


    他抬手一鞭,抽的駿馬撒蹄狂奔。


    自小長在馬背上的兵士們急忙夾著馬腹追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石軍師轉頭。


    身後隻餘寥寥幾個年老兵士在收拾物什。


    石軍師揪著胡子歎氣。


    明明此行是要去攻城的,將軍這樣,他該如何跟可汗和幾位單於交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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