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福兒望著頭頂的帷帳,腦子裏紛亂不已。


    留在這兒就意味著麵對梁二。


    她很清楚自己心軟又重感情的毛病。


    此時她尚能把持,是因為感情並不是很深,待到時間一長,以她的性格定會忍不住全身心投入。


    可是,生活裏隻有感情是不行的,即便是婢仆成群的家裏,也還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爭執。


    萬一兩人真要發生爭執,她都不敢想她會怎樣傷心。


    而能避免受傷,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走了之。


    隻是,一想到就這麽離開,她便有些不舍和愧疚。


    總覺得這樣是辜負一顆熱情誠摯的心。


    或許這輩子也隻有他這麽一個,寧願改變取向,也要全心愛著她的人。


    柳福兒動了動腿,除開小腿骨略有些刺痛外,倒也無礙。


    她又糾結了會兒,才長吐一口氣,在心裏默念,若明早醒來,梁二已至,那就給彼此個機會,若不來,就說明兩人沒有緣分,她便和司空八郎南下。


    柳福兒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將困擾的難題交給天意決定。


    似乎隻是一晃,便已是早上。


    柳福兒動了動眼皮,先是聽屋裏動靜。


    安靜,十分的安靜,她似乎聽到院外兵士走動的聲音。


    柳福兒心底微微歎氣,看來是要遠行了。


    她睜開眼,想去摸床邊的衣裳,卻覺得被頭被壓。


    轉過眼,就見床畔邊一泥猴趴在那裏,幾縷掛灰打縷的碎發垂下,隨著他吐氣,微微抖動。


    “這人,”柳福兒無奈又嫌棄,卻不知嘴角已彎起優美弧度。


    柳福兒將搭在被子上的手臂挪開,小心的套上外袍,打算出去外麵喊人把這泥猴弄出去。


    泥猴感覺到動靜,警覺的睜開眼。


    看到柳福兒,他裂開一口白牙,“你醒了。”


    柳福兒想要點頭,又立刻醒悟,當即板著臉道:“你怎麽睡這兒?”


    梁二撓撓腦袋,嗬笑,“本打算過來看你一眼就去找大兄,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


    塵土隨著他的動作飛揚起來。


    柳福兒趕忙拂開,道:“你這是從泥塘裏鑽出來嗎?”


    梁二低頭看遍及甲胄的泥灰,嘿嘿笑道:“我聽說你來這兒,怕你有閃失,一路奔來,有點狼狽。”


    柳福兒心裏一暖,嘴上卻道:“你既知道有我,為何開拔還把我丟下?”


    話音平淡,難掩嬌嗔。


    梁二難得開了竅,道:“檀州苦寒,戰場血腥,我這不是怕你適應不來嗎?”


    “是嗎?那就謝謝了,”柳福兒微一撇嘴,他又不是她,怎知她會適應什麽。


    梁二幹笑。


    似乎、也許、大概,他又辦錯事了。


    柳福兒動了動腿,斜睨他,問:“你還有事?”


    “沒有,”梁二笑著往後退,道:“我去盥洗,待會兒來陪你吃飯。”


    柳福兒輕哼,歪頭斜睨。


    梁二當機立斷,開門退走。


    門扉吱呀一聲合攏,柳福兒抖開被子,把上麵的塵土抖下去。


    重又蓋好之後,睡意忽然襲來。


    太陽漸漸高起,梁二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收拾幹淨,正往柳福兒這兒來,迎麵碰到梁大。


    看到梁二,梁大有些驚訝,道:“你什麽時候到的?”


    “昨晚,”梁二回了句要走,才一邁步,又轉回來道:“大兄,傷大郎那人現在何處?”


    “你要做什麽?”


    梁大警惕問道。


    梁二呲牙,“沒事,我就問問。”


    梁大了解自己這個弟弟,會這麽問,八成就是要給柳大報仇。


    他攔下梁二,道:“車二正在提審呢,你別去搗亂。”


    梁二瞪眼。


    他去也可以提審啊。


    梁大拉住他,道:“跟你說個事,我打算等這裏事情了結,就帶柳大去武州。”


    “不行,”沒等他話音落下,梁二便否決了。


    那可是他媳婦,怎麽能跟大兄走。


    梁大聽到梁二如此果決,不由一怔。


    梁二摸摸鼻子,道:“武州打得正熱鬧,她都傷成那樣了,不能去。”


    “無礙的,”梁大道:“我已經問過郎中了,隻要不走動就沒事。”


    眼見梁二不鬆口,他又道:“我要用的是他的腦子,使力氣,還用不著他。”


    “那也不行,”梁二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別任性,''梁大微蹙眉頭。


    他此番過來,寸功為立,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


    “我沒有,”梁二眨巴眼,道:“大兄,你和阿耶都在武州,就我一人守檀州,你忍心嗎?”


    梁大心裏一軟。


    這種軟軟的撒嬌,從打小弟上了戰場就再也沒見了。


    “行,留給你。”


    梁大不自覺的道。


    隻是話已出口,他又有些後悔。


    梁二已嘿嘿笑的道:“多謝大兄。”


    梁大搖頭,道:“他是個人才,你可好好好待他。”


    “大兄放心,”梁二道:“我肯定待她極好極好的。”


    梁二轉身往前去。


    梁大見他是要去找柳福兒,便也跟著。


    進了小院,仲六正在廊下收拾昨日碎掉的物什,見兩人過來,忙見禮。


    梁二略一點頭,道:“大郎起來了?”


    仲六看了眼沒有動靜的正房,搖頭道:“還沒有動靜,八成是在睡呢。”


    “這樣,”梁二看了眼已斜掛著的太陽,道:“這時辰也該起了,不然該錯過喝藥時辰了。”


    仲六笑道:“不礙的,我已經煎好了,柳郎君醒了便能喝。”


    梁二嘖了聲,空著肚子喝藥可不好受,還是得先吃點東西墊底。


    他提步就往正房裏衝。


    梁大一邊跟,一邊道:“就這麽進去不好吧。”


    梁二腳步一頓,一本正經的道:“大兄說得對,”他抬手敲了幾下門板。


    屋裏傳來幾聲窸窣聲,柳福兒有些疏懶的道:“門沒鎖。”


    梁二輕咳一聲,道:“我和大兄進來了。”


    柳福兒嗯了聲,掙紮著坐起來,把鬆散開的衣襟整理妥當,又順手把帳幔掛起半邊。


    梁二遲緩的推開門,率先進來。


    見柳福兒已經妥當,他笑著側開身,以便梁大進來。


    柳福兒抬手,道:“我身體不便,還請兩位見諒。”


    梁大笑著拱手,坐去上首。


    梁二次之。


    柳福兒轉眸,見梁大神態悠然,便道:“不知早前的計劃,中郎將進行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梁大笑道:“我以王郡守的筆跡寫信邀契丹來訂立盟約,這會兒已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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