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本來也不小氣,”柳福兒斜他道:“亂軍南下,就說明他們當真言出必行。”


    梁二撇嘴,轉開眼。


    柳福兒望著蕩漾波紋的水麵,眯眼看隱約露出來的一點天光,道:“命船全力加速吧,徐家樓船脫隊的消息,大約也快傳遍船隊了。”


    “已經在加了,”梁二道:“時候不早了,你去補一覺。”


    柳福兒打了個嗬欠,懶懶的走了。


    待到進了船艙,她便倒在床上,很快入睡。


    而此時,高臥在枕的一眾世家子,連帶元白居士都已驚跳的聚在一處。


    堂堂徐家郎君,所乘之樓船不知在何時消失了,他們當中卻沒有一人知情。


    元白居士胡須顫顫,世家子們也派出急行舟在周圍水域搜尋。


    奈何,直到太陽西下,二十幾艘急行舟都已全部歸來,也還是沒能帶來一點消息。


    司空八郎立在眾人之後,望著一張張心急如焚的麵孔,悄然垂下眼簾。


    如此,又煎熬了一夜。


    元白居士拍板,命人前去新繁和新都報信,請當地公差前來搜尋。


    而在另一河道,接到傳訊的杜五正帶船前來匯合。


    貨船悠悠拐過岔口,剛好與報信之人擦肩而過。


    瞭哨探察到貨船靠近,立刻回報。


    梁二闊步出倉,叫上柳福兒,來到船尾。


    看著沉沉壓過水線的貨船,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柳福兒側頭吩咐,“把徐郎君請來。”


    騎兵領命而去。


    梁二哼道:“你倒是對他客氣。”


    柳福兒一笑,道:“人家幾番送糧,客氣一些又何妨。”


    梁二撇嘴,沒有言語。


    貨船緩緩靠近,杜五徐步往船頭行來。


    正在準備兩船相靠搭板的船員趕忙行禮。


    杜五淡然點頭,轉眸看到梁二和柳福兒,他立時麵色一變,正待喝令,就見徐九被押至梁二身邊。


    “梁二,”杜五麵色鐵青的喝道:“你若敢傷郎君半根汗毛,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梁二冷嗤,問:“你要對我如何不客氣?”


    他伸手揪過徐九,威脅之意明顯。


    杜五咬牙,卻不敢再說狠話。


    梁二冷笑。


    柳福兒推開梁二粗魯的大手,體貼的扶著徐九站定,才道:“杜郎君,委屈你與其他護衛換乘去別船吧。”


    杜五盯著徐九,沒有吭氣。


    柳福兒笑了笑,道:“杜郎君放心,隻要我們將糧運走,就會將徐郎君妥善送去岸上。”


    杜五依然沒有做聲。


    柳福兒有些為難,道:“徐郎君,你看?”


    徐九瞪著杜五,道:“你沒聽到他的話嗎?”


    “郎君,”杜五麵帶難色,道:“蜀中糧食有半數在這船上,若給了他們,咱們回去該如何交差?”


    梁二大手開始蠢蠢欲動。


    徐九餘光瞄見,咬牙,“糧食與我,哪個更重?”


    杜五遲疑片刻,方才拱手,道:“郎君,如今我徐家已驅賊南下,一幹兒郎仍甲胄在身,枕戈待旦,梁參軍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引我徐家北上之事的。”


    梁二嘖了聲,道:“倒是看得清楚,”他歪頭問徐九,“你呢,你覺得我敢不敢?”


    徐九用力的抿著唇線。


    梁二的混賬他在幼時就領教過,且梁二若真不敢,前些年就不會打破杜五的頭,現在也不會劫擄他在此了?


    柳福兒抿了嘴,麵帶戲謔淡笑,“徐郎君,你確定這位杜五郎是忠於你的嗎?”


    徐九臉色一黑,縮著袖袍裏的修長手指緊緊攥在一起。


    梁二喝令樓船繼續前行,並道:“杜五,我給你半天考慮,過時就等著我送你禮物吧。”


    他笑著闊步而去。


    “徐郎君請,”鄭三抬手一禮。


    徐九定定的看了眼杜五,隨鄭三走了。


    柳福兒笑道:“杜郎君心慧眼明,隻是郎君忘了,邊關一眾兒郎方是梁家立世之根本,為了梁家基業不倒,有時也隻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


    船快速向前滑去,她朝麵色陰沉的杜五拱手一禮,往船艙行去。


    艙室裏,梁二正煩躁的灌水。


    柳福兒坐定,也倒了杯甜漿。


    梁二等她喝了幾口,便道:“若杜五當真不肯,該怎麽辦?”


    柳福兒笑道:“參軍不是說,要送上禮物嗎?”


    “不過是恫嚇,”梁二瞟她一眼,悻悻道:“徐家和梁家是幾代世交,我總不能為了那點糧,真卸了徐九胳膊腿吧。”


    柳福兒笑,“放心,以徐九的受寵程度,杜五也不敢真的讓他少點什麽。”


    她道:“說不準,喝完這一壺漿,杜五就妥協了。”


    船順水向前行著,杜五待樓船行出些距離,才重重一錘船舷,垂下頭,大口喘氣。


    護衛小心覷他一會兒,道:“杜郎君,現在該怎麽辦?”


    杜五閉了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郎君跟著船隊同行,身邊還有人護衛,梁二那些人是怎麽混進去的?”


    護衛囁囁,不知該說什麽。


    杜五道:“你帶著幾個人去尋船隊,查查是誰勾結梁二,來害郎君。”


    “可是杜郎君,”護衛腳下未動,“郎君那邊可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杜五眼神凶狠,“我與郎君相交莫逆,難道會看著他受傷?”


    護衛忙應聲,轉身去調急行舟,並迅速往新繁而去。


    杜五手撐船舷,深吸幾口氣,才有氣無力的道:“命瞭哨向前喊話,我答應他們的要求。”


    護衛忙奔去桅杆下,仰頭喊話。


    瞭哨趕忙向前打旗語。


    周小六得知消息,疾奔到艙室。


    梁二正在猛灌甜漿,聽說杜五妥協,他喜得直接站起,險些碰到了杯子。


    柳福兒趕忙扶住,並往裏挪了挪。


    梁二咧著嘴,道:“大郎,你果然料事如神。”


    柳福兒失笑。


    這種事情明眼一看就知道,哪裏用得著她來料。


    梁二闊步往外行。


    柳福兒忙攔下他,道:“參軍太過喜形於色,還是穩一穩再出去吧。”


    梁二聽話的立定,深吸兩口氣,緩緩收起麵上表情。


    見柳福兒微微點頭,方往外行去。


    邁出船艙,梁二側目,道:“你不來?”


    柳福兒搖頭,道:“我去看看徐九,順便安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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