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陰詭母子


    慧錦皇後的臉色一白,身子都跟著一晃,她抬手扶住了床邊,微彎著身子側首看向洛九卿,目光陰冷道:“若是太子有什麽差池,我定當……”


    “如何?”洛九卿似笑非笑,把手中的匕首拋了拋,“皇後娘娘,如果我是你,我會問清楚,太子到底做下了什麽缺德事,讓人不顧他的尊貴身份也要下手,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對自己也有好處。”


    她轉頭看了看窗外,“時候不早,永安告辭了,祝皇後娘娘好運。”


    她說罷,轉身走了殿門,從容而淡定,而那些太監宮女始終沒有現身。


    慧錦皇後氣得渾身發抖,心中又不安急躁,她扯過搭在衣架上的外袍,手指顫抖著快速穿好,邁步走到宮殿外,黑沉沉的夜色中雨幕如絲,從天而降,在地上砸下了無數的小水花,廊下歪七豎八的倒著守夜的太監,還有兩個隨時聽候傳喚的宮女。


    慧錦皇後微微抽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死是活,她此時也顧不了那麽多,匆匆向著太子的東宮而去。


    東宮中一片安靜,隻聽得到風聲和雨聲,宮院中也黑漆漆的,幾盞被風雨吹滅的燈籠在地上滾來滾去,帶出幾分蕭瑟之感。


    慧錦皇後一路踉蹌著走來,雖然手中拿著雨傘,但身上也濕得差不多了,此時她也顧不上這些,提鼻子一聞,有淡淡的血腥氣。


    那淡淡的氣息讓她的呼吸一停,感覺身上頓時冰冷如墜冰窟,下了這麽久的大雨,依舊有血腥氣,到底……


    她慢慢的向前走著,雨傘早已扔到了一旁,雨水淋濕了她的發,緊緊貼著蒼白的臉,一道閃電閃過,照亮她驚恐的容顏,似從地獄中走出的厲鬼一般。


    殿門虛掩著,微開著一條縫隙,閃電突然一亮,照進那條縫隙,像是劈開的刀光。


    慧錦皇後微微打了一個寒顫,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指尖塗著鮮紅的蔻丹,輕輕顫抖著落在門扇上,一用力,“吱呀”一聲。


    門開了。


    房間裏的燈滅著,一片漆黑,她站在門前,目光在房間裏環視,一道厲閃照來,猛然間地上的一具屍體和那一大片濃稠的血跡刺入她的眼中。


    她幾乎要驚叫出聲來,伸手抓住門框,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把那脫口欲出的驚叫聲扼在喉嚨裏,睜大了眼睛看著。


    地上的屍首睜著眼睛,那是一張熟悉的臉,依稀是二十多年前,他快馬而來,坐在馬上濃眉一挑,一眼看到坐在馬車中的自己。


    從那以後,他便經常來找她,情懷初開的少女,久養深閨,她又是一個性子耐不住寂寞的,便央著他帶著她四處玩,他是什麽心思,她一直都知道,隻是……裝著不知道罷了。


    說起來,她也不過是仗著他對她的寵愛,一次又一次提出無理的要求,而他竟然一一都應了,為了她放棄自由的江湖,放棄幫主之位,放棄男人的尊嚴,隨著她進入了這牢籠一般的皇城。


    她垂下眼睛,眼角落下大滴大滴的淚,顫抖著嘴唇輕聲喚道:“廣超……”


    她喚過之後才發現,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隻張了張嘴,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來。


    艱難的邁動雙腿,她一步一步走到尚公公的屍首前,輕輕的俯下身去,鮮血浸濕了她的錦緞繡鞋,冰涼入骨。


    “廣超……”


    她幽幽的喚著,地上的人始終一絲聲息也無。


    淚水如雨滂沱,從她的臉上滴落,嗒嗒的落在尚公公的身上,她顫抖著手撫上他的臉,他的肌膚冰冷,沒有一點溫度。


    多久沒有這樣撫過他了?好像自從那日告訴他自己決定進宮之時起就再也沒有過了,雖然他後來也入了宮,但是卻總是與相隔甚遠,明明近在咫尺,可誰的心中都明白,已經是天涯。


    慧錦皇後無聲的哭泣,仿佛重回當年那段年少的歲月,她哭得痛快淋漓,四周無聲。


    洛九卿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臉色冰冷。


    同情麽?不。


    自己從來都與他們是對立麵,如果死的人是自己,是軒轅耀辰,他們會同情麽?恐怕也不會吧?甚至還會擺酒慶賀。


    皇城之中從來不缺鮮血,皇位之下從來不缺白骨。


    生或者死,從來隻在自己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交給了命運之手,時間的車輪滾滾,由命運之手推著向前,無論齒輪下有什麽,哪怕碾碎骨頭,鮮血森然,都不會為誰而停止。


    慧錦皇後哭罷多時,她抹了抹淚,慢慢停止的抽泣,悲傷也不能過於放縱,隻需要那一刻的淋漓就好。


    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太子的寢室,一顆心提了起來,目光緊緊盯住太子的大床,朦朧中她看到有一個人正躺在那裏,卻沒有什麽聲息,提鼻子一聞,更濃烈的血腥氣傳來,她忍不住心頭發顫。


    她踉蹌著上前,奔了幾步來到床邊,手指顫抖著撫上太子的臉,一聲聲喚道:“郢兒……郢兒……”


    良久,就在慧錦皇後以為太子已經死了的時候,太子終於悶哼了一聲,似乎是長長的順了一口氣,聲音微弱道:“母後……”


    “啊,郢兒,”慧錦皇後顧不得抹臉上的淚,又微微俯了俯身,急切的說道:“郢兒,你這是怎麽了?受傷了?嚴重不嚴重?”


    她一邊握著軒轅兆郢的手,一邊去摸索床頭上的牛角燈,打了半晌的火折子才把燈點亮,轉過目光一看,不由得一怔,隨後驚呼了一聲。


    軒轅兆郢渾身是血,臉上更是如同七彩顏色料裏的抹布一般,眼圈烏青,眼角開裂,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鼻子也破了,嘴唇腫著,嘴角的血跡幹了,隨著他的嘴唇抖動繃出細細的裂紋。


    “母後……”軒轅兆郢的臉上到處是淤青紅腫,幾乎不成人形,也難怪慧錦皇後會驚呼,這模樣在夜晚猛然看到,還真是太驚悚了。


    “郢兒,這到底是誰回事?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是不是永安公主?”慧錦皇後想著洛九卿的話,立即想到這裏邊的事情肯定和她有關。


    軒轅兆郢搖了搖頭,喘了一口氣說道:“不是她……是……是……”


    “是誰?”慧錦皇後急忙道。


    “老五和老六。”軒轅兆郢氣息微弱的說道。


    “好啊!”慧錦皇後一怔之下隨即暴怒,她一拍床沿,眼睛裏露出兩道凶光,“原來是他們!郢兒,你且瞧著,母後定饒不了他們!天一亮母後就去找你的父皇!讓他為你做主!”


    “母後——”軒轅兆郢拉住她的手臂,烏青的眼圈跳了兩跳,他的頭微微離開了枕頭,氣順籲籲的說道:“您先不要去……”


    慧錦皇後突然想起洛九卿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讓自己問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壓下心中的震驚和怒火,也有些疑惑起來,按說這軒轅耀辰和軒轅兆郢雖然不和,但也隻是表麵上的,何況還有軒轅閔浩,這些時日軒轅帝和自己待他並不薄,雖然也沒有幾分真心,但是總歸還是過得去。


    軒轅帝的意思,也是想著扶植軒轅閔浩來和軒轅耀辰對抗,可現在……怎麽這兩個搞到一起去了?還一起來整治太子?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想罷了多時,低聲問太子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他們兩個不是不相融的嗎?為何會……”


    軒轅兆郢腫著的眼睛一暗,他暗自咬了咬牙,嘴唇卻痛得要命,嘶嘶的抽了兩口氣,恨聲說道:“還能為什麽?不過就是為了個女人而已。”


    “一個女人?”慧錦皇後一愣,“什麽女人有如此大的能量?”她話一出口,眼前浮現一個女子的身影,抽了一口氣說道:“你……該不會是把永安公主……”


    “沒有,”軒轅兆郢搖了搖頭,又咳了兩聲,這才咧著嘴說道:“是郭輕荷。”


    “什麽?”慧錦皇後從床沿站站起來,一邊搖頭一邊看著自己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哎呀,你怎麽會去招惹她?你難道不知道……她與軒轅閔浩已經有了婚約?你這樣做,豈不是把軒轅閔浩往外推嗎?軒轅耀辰豈會不乘機而入?”


    軒轅兆郢的眉頭皺起,痛得他微微閉了閉眼睛,悶聲說道:“兒臣真不知道郭輕荷和軒轅閔浩的事,再說……”


    他其實很想說,就算是知道又如何?這次說起來也是自己大意了,若是沒有被軒轅閔浩發現,那豈不是不會有這麽多的麻煩了?何況,軒轅帝之前也搶過弟媳,當年那個柔妃,不就是……


    當然,這話他隻是在心中想想,沒有敢說出來,他抿了抿嘴唇,說道:“母後,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依兒臣看,稟告父皇的時候還是不要實話實說的好,兒臣的傷也隻是皮肉傷,最多受些苦楚,受些疼痛罷了,不礙事的。”


    “可……”慧錦皇後有些猶豫,她其實也明白現在不是告訴軒轅帝的好時機,若是說了,勢必會牽扯出軒轅兆郡強擄了郭輕荷的事情。


    郭家雖然沒有滔天之勢,便是清貴之臣,又是文人出身,這種文人最是可怕,你若是在某件事情上不依他的意思,他會記恨許久,甚至還會把事情添油加醋的宣揚出去,他們可以不要郭輕荷的名聲,可自己卻不能不要軒轅兆郢的名聲啊。


    “這樣會不會太便宜了他們?”慧錦皇後咬了咬嘴唇,一邊拖過藥箱來給軒轅兆郢上藥一邊問道。


    “暫時也隻有這個法子了,若是被父皇知道實情,這事兒恐怕會鬧大,兒子就先委屈著,好好的養上幾天,等風頭過了再說。”軒轅兆郢聲音裏帶著幾分不甘。


    “也隻好如此了……”慧錦皇後為他上好了藥,又讓他安靜的睡著,這才坐在床邊仔細的思索起對策來。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不太好糊弄,還有……外麵尚公公的屍首,東宮中出了這樣大的事,豈是能夠隨捂得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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