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元連夜回了楓林山,春寒的夜色十分沉寂,呼嘯的而過冷風陣陣襲來,灌入骨縫。


    《紅霞山莊》裏,周旭安還在夜讀,書桌上擺了兩盞燈,有個小廝在一旁研墨。


    莊子上除了守莊的張氏夫婦,便是周旭安身邊跟著的護衛和小廝。


    柳成元來的時候,沒有驚動周旭安。


    下人給他燒了熱水,侍候他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又準備了晚膳。


    外麵的天已經黑盡了,莊子裏回響著嗚咽的風聲,像狼嚎一樣。


    柳成元隨便用了些羹湯便去了旭安的房裏,小家夥很認真地在讀書,一字一句,口齒清晰。


    研墨的小廝見了柳成元,連忙行禮。


    柳成元示意他下去,這時旭安已經看到老師回來了。


    他那圓圓的眸子一亮,笑得憨甜。


    “我以為老師要明天才會回來呢。”


    柳成元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溫聲道:“是不是想家了?”


    周旭安的眸子有些暗了下去。


    他想他娘了。


    不過他搖了搖頭道:“我娘跟我說,她要去護國寺小住,倘若我想見她,便隻能去護國寺了。”


    “而且娘跟我說,老師和師娘會對我好的,叫我安心念書。”


    柳成元抿了抿唇,有些難過。


    他將周旭安攬入懷中,撫摸著他的額頭道:“倘若你想見你娘,老師就帶你去。”


    周旭安心思一動,不過他忍了忍道:“不用了,外祖母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時時刻刻地依賴我娘了。”


    “我知道外祖母想給我找一個後爹呢,不過我娘不同意,怕後爹會待我不好。”


    “其實待我不好又沒有關係的,我還有老師呢,老師會疼我的。”


    “隻要後爹待我娘好就行了,郡主府好大,好冷清的,我不在的時候,我娘都不喜歡一個人住。”


    柳成元抱著旭安,心裏沒有被填滿的感覺,相反卻因為他的話而感覺到愧疚和孤獨。


    周宜說,她把旭安給他了,所以不再虧欠。


    那是不是他將旭安還回去,她就可以回京了,不再長住外麵?


    匆匆落魄地離開,他甚至於沒有勇氣去打探那個人到底是誰?


    可是就算心再冷,腦海中卻時時刻刻都在惦念著,她在做些什麽,是不是已經和別人交頸而眠了?


    想象總是很磨人的,像鈍刀子割肉,隻會越來越疼。


    “你想回去陪著你娘嗎?”


    “不住柳府,就住在郡主府裏。”


    “老師也不是每日都在府裏教導你,以其讓你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不如你回去陪著她吧。”


    “等老師沐休時,再接你來柳府如何?”


    周旭安想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就算他在柳府,也要去學堂了。


    像他這麽大的孩子,雖然拜師,卻不是全然由老師教導的。


    舅舅之前問他要不要進宮裏陪著小皇子念書,之前他不願意去,可如今……


    周旭安有些戚戚然,他雖然年紀小,卻感覺老師希望他回郡主府,而不是繼續待在柳家。


    接下來柳成元看了周旭安的功課,他敏感地察覺,周旭安話不多了,人也沒有什麽精神。


    或許是他說的話讓孩子誤會了,柳成元暗暗思索著。


    等到周旭安睡下以後,柳成元才踏出房門。


    外麵可真是冷得刺骨,他一個人毫無睡意地走著,可走著走著,整個人魂不守舍地走到那早就廢棄的庫房裏去。


    自從那件事後,那裏便被他下令鎖了起來。


    黑漆漆的一片,他伸手去摸,卻發現那鎖牢固得很,冰冷堅硬的感覺充斥著他的掌心。


    他好一會才縮回手,彼時掌心已經沁了一層溫熱的汗液,鐵鏽沾染了潮濕的手掌,隱隱透出一股塵封腐舊的味道。


    柳成元突然低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


    就算回到最初又如何?


    難不成他會等一個,凶狠強迫他的女人嗎?


    就算他早些知道她有孕又如何,難不成年輕驕傲的自己會願意臣服在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麵前嗎?


    亦或是,她會給他機會,讓他能慢慢了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想的那些,深刻入骨,寸寸磨心,何嚐不是早已看得透徹?


    所以,他最應該怪的人,是他自己。


    倘若不是執著太過,如今又何必自艾自憐,深夜裏連淺眠都不能。


    這一夜,柳成元一直站在門外等著天亮。


    他安排了馬車,帶著侍衛,抱著還未睡醒的周旭安,快速地返城了。  一路上,他騎著馬,任憑那寒風像刀子一樣刮來,他不偏不倚,迎麵而上,似乎要用這疼痛時時刻刻警醒著,他到底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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