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我要走了。”


    “我已皈依佛門,日後你不可再造殺孽了。”


    “我一直未曾有機會跟你說,我們是有一個女兒的,可惜我沒有能留住她。”


    “這些年,你暗中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人死燈滅,那本就是我的命格,你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


    “不要再與心慧跟青雲為難了,若不是他們,我永遠都不能跟你說上這些話。”


    “這一生,我敬重我的丈夫,愛護我的小叔,可我占據我心裏的那個人,一直是你。”


    “我們有緣無分,來生你會圓滿的。”


    “保重,照顧好自己。”


    那寥寥的青煙,漸漸消散。


    卓一帆心裏一急,連忙伸手去抓。


    可惜......觸手隻有一片冰涼。


    他滄桑又哀痛的麵容,啞然悲戚,眸色更是一片低沉晦暗。


    那神色恍然發怔,像是魂魄離體一樣,已經看不到絲毫的生氣。


    圓善大師在一旁見了,輕歎一聲。


    “能留這些話給你,便是她將自己的記憶抽出,化作一縷魂識。”


    “你與她的緣分,早就盡了。”


    卓一帆聞言,昏昏暗暗的眸光,漸漸呆滯。


    他很早就知道,已經盡了。


    可是,不甘心罷了。


    這麽多年,他本以為自己的心思早就定了。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倉惶無措,原來他疼痛難忍,原來他也有悲戚絕望的時候。


    卓一帆扯了扯嘴角,低下頭,嘲諷道:“你看看,她就是這樣的。”


    “明明可以跟我說,是誰害她的,我可以轉瞬間為她報仇,可她卻不說。”


    “難得她就不恨嗎?”


    “她還那麽年輕,還沒有孩子......”


    卓一帆忽然停住了,眸光變得更加晦澀,麵容也扭曲起來。


    他壓住自己胸口的位置,覺得喘息的時候,疼得厲害。


    她說,他們是有一個女兒的。


    可還沒有出生呢,她怎麽就知道是一個女兒?


    卓一帆像是想到什麽,猛然抬首,眸光驚然地望著圓善大師。


    圓善大師見他突然一震的眸光,心裏便會意過來。


    “足三月的胎兒便會有魂魄了,那鎖魂珠,將她與孩子的魂魄鎖住了,是她舍了自己為珠靈,讓那個孩子的魂魄得以投胎轉世。”


    “那個孩子有些修善的因果,所以她的血,能解佛珠鎖魂的靈障,讓沈靜姝得以出來。”


    卓一帆聞言,整個人徹底僵住。


    他想起,他捏住那個孩子的脖子,緊緊的。


    那個孩子的脖子受上了傷,鮮血汩汩地從脖子裏冒出來,從他手指的縫隙中,順著手腕流......


    她痛苦地來抓他的手,結果那佛珠才染了血的。


    這一這瞬間,卓一帆突然悲腔地笑了起來。


    那麽巧合,竟然那麽巧合造就現在的一切?


    “她知不知道?”


    卓一帆有些晦澀地問,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如果當屬靜姝生下孩子......那她便會是他的女兒了。


    可惜沒有如果,而他也差點殺了她。


    圓善大師見卓一帆在意這件事,當即搖了搖頭道:“並未明說,點撥一番。”


    “不過以她的聰慧,應當是能猜到的。”


    卓一帆聞言,苦澀地勾了勾唇。


    能猜到,對他卻隻字不提。


    那隻能說明,在她的心裏,靜姝的出現,便如黃粱一夢。


    是啊,她早已輪回轉世,有了真正的父母親人。


    他和靜姝......又怎麽能算作是她的父母?


    可即便這般,她也敢上門找他談判,膽子到是不小。


    ......


    “靜姝她......皈依佛門了?”


    “一縷魂魄,如何容於佛門當中?”


    卓一帆問道,隻要知道她好,他平生便再無所求了。


    圓善大師聞言,當即道:“佛家有許多靈物,就比如你手裏這一串鎖魂珠,雖然沾染佛性,可也需要有靈性的魂魄融入其中,增強靈力。”


    “她選擇,成了佛靈。”


    卓一帆的心,有些粗糲的疼。


    一個人的日子,那麽清冷。


    可是她卻選擇,孤獨地熬著。


    這樣的她,跟被鎖在佛珠裏麵,又有什麽區別呢?


    難道堪破紅塵,便不再有所留戀?


    卓一帆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然後慢慢地往外麵走。


    圓善大師目送他離開,在他腳踏出門檻的時候,輕歎道:“師傅他老人家,一直記掛著你。”


    “孤山林裏,你若是想,隨時可以回去。”


    卓一帆置若罔聞,步伐不停地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使用輕功,沒有遮麵擋容,路過佛前大殿的時候,眾多香客以為見了鬼魅,連忙退避開去。


    莊嚴的大佛前,有一排長明燈閃耀著,在白日裏,光芒不減半分。


    其中一盞,快速地跳躍幾下,在那孤寂的背影消失後,便歸於平靜。


    圓善大師渡步過來,慢慢地加著燈油,眸光憐憫,輕歎道:“值得嗎?”


    那火焰熠熠生輝,燈芯卻半點不見燒灼。


    半響後,圓善大師離開,嘴裏碎念道:“紅塵裏,癡人凡幾?”


    “問世間情為何物,願舍魂魄點明燈。”


    ......


    蕭鳳天在宮中找到了當年慧嫻皇後的脈案,其中清楚地記載了,慧嫻皇後於承平三年的冬天,大病一場。


    這一病,足足病了三月之久。


    起先以為是風寒,後來久不見好,頭身痛楚,渾身乏力。


    再後來,周身骨疼,氣虛體弱,話語不清,夜夜哀嚎。


    纏綿於病榻,周身不可直立而行,輕觸猶如斬骨之痛。


    太醫無法,隻得以鎮痛之藥緩解,久而久之,脾虛胃脹,進食反嘔,痛不欲生。


    李心慧細細查了脈案以後,看向蕭鳳天道:“這毒應該叫做:紅顏枯骨,若是正常死於此毒的人,死時,周身瘦骨嶙峋,隻餘一層皮肉包裹,麵容凹陷,雙眸呆滯無神,形如鬼魅!”


    “什麽?”


    蕭鳳天不敢置信道!


    隻見他眼眸裏的光瞬間聚攏,漆黑暗沉,仿佛震驚無比!


    李心慧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即道:“這種毒輕易不會讓人察覺,而且纏綿幾月死去,就如同病入膏肓的人,活生生將自己的身體拖垮。”


    “等到最後,枯瘦如柴,麵目全非,便以為是長期飲食不進,病痛折磨所致。”


    “這是融入骨髓當中的毒,銀針可探皮肉,卻不能探入骨縫,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更不要提能夠解毒!”


    “若是尋常人,從毒發到死亡基本上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死時全身可露骨形!”


    李心慧鄭重道,這種毒是從幾種毒花的毒液當中提取的。


    感染並不是從口中,而是從傷口蔓延進入身體裏!


    曾經她公司的實驗室,便做過這等慢慢腐蝕人體骨頭,卻不會對內髒和皮膚造成嚴重損害的毒藥。


    因為一開始無從入手,她便在暗市買了許多毒藥的秘方。


    其中就有,紅顏枯骨的慢性劇毒。


    因為這名字取得有些意境,她便記得較為清楚。


    “最後白骨會慢慢變成灰黑色,呈現如同蟲蟻啃食以後的那種密密麻麻的細孔。”


    “這就跟青雲所見到的,慧嫻皇後的屍骨對上了。”


    蕭鳳天沉默了好一會,半響才皺著眉頭道:“皇上的幾位皇子,都是纏綿病榻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才死去的。”


    “還有後妃,如你所說,纏綿幾月以後,根本沒有人懷疑是中毒。”


    “他們的脈案,我會收集起來,查看一番。”


    “這種毒如此霸道,可有解藥?”


    心慧聞言,搖了搖頭。


    這種毒哪怕是在現代,都不曾研製出解藥。


    “那你跟青雲,還多加小心了。”


    “千萬不要給別人可乘之機。”


    蕭鳳天叮囑道,他最怕的,是有人暗中對心慧和青雲下此毒手。


    心慧聞言,心裏一凜。


    她對這種毒了解一些,當即便出聲道:“此毒帶有濃蔭的花香,是從傷口處見血蔓延。”


    “蕭大哥謹記,若是受了傷,凡是帶有花香的傷藥,都不要塗抹,或者以臭掩香的傷藥,真正的傷藥就是那幾種,味道一聞便知,相差不大。”


    蕭鳳天常年征戰沙場,自然對傷藥十分熟悉。  他點了點頭,認真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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