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風呼呼地吹,像是提前把整個冬天的寒意都吹來了。


    李心慧感覺好冷,她縮了縮脖子,恨不得自己整個人都埋入溫暖的懷抱當中。


    蕭鳳天低著頭,看著她卷縮著,紅唇發白,臉色發青,卷翹的睫毛上沾著淚珠,正不安地抖動著。


    左邊麵容上有著長長的一刀口子,還能看到不規則的皮肉翻起,那血流得特別厲害,甚至於都將她耳側的頭發都打濕了。


    失血過多的症狀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他感覺懷裏的人兒體溫驟失,已經在顫抖昏迷的邊緣。


    蕭鳳天顧不得陳青雲的嘶喊,顧不得那個他想要親手了結的男人,他抱著她,一路飛簷走壁,快速地往書院掠去。


    他看到她臉上的血珠因為急速而飛濺著,仿佛像是一株玫瑰,開到豔麗的時候,那花瓣就在他的手裏,一瓣一瓣地隨風而逝……


    蕭鳳天的眸色漸深,他心裏知道,她這臉算是毀了。


    她說她不想改嫁,就算跟他牽手,掩護他下山的時候,她也不曾有過一絲異樣。


    後來再見,她與他也如常人那般,絲毫不見一絲親昵。


    她拎得清,想得明白,無懼無畏地活著!


    可他還想給她找一個好歸宿呢!


    他還想把她身上的擔子挑在肩上!


    他還想幫她照顧好青雲!


    蕭鳳天的心有著異樣的疼痛,他看著她,閉著眼睛,安安靜靜躺在他的懷裏。


    瘦瘦的身體根本沒有多少重量,可是她哪怕傷成這個樣子,她的眉頭是舒展的,麵容也是平靜的。


    或許她惦記的那三個孩子得救了,她的心就踏實了。


    可是她傷了,現在又有多少人不踏實了?


    陳青雲看著蕭鳳天接住嫂嫂的時候,他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般,對一個人充滿了濃濃的感激之情。


    他趴在圍欄上,壓抑的痛苦使得他直不起腰來,他看著下麵的沙袋,大口大口地喘氣。


    好似想把心髒裏逆流的痛苦都發泄出來,那些嗆入肺部的酸澀和哽咽在喉嚨裏發不出聲的悲腔都一一化去……


    可是他還是止不住地落了眼淚,一滴一滴,掉在了泥沙袋上。


    陳地想偷襲他,被暗衛狠狠地踹了一腳,身體撞在圍欄上,又被暗衛扯回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牙齒被打落了,肋骨也碎了。


    疼得他卷縮著身體,不停地“哼哼!”


    陳地昏昏暗暗的餘光看著有大片黑衣人圍著他,這些人下手可真狠,一腳就讓他起不來了。


    嘴裏都是嗆鼻的血腥味,他用力握了握拳頭,也不知道是想要努力忍痛,還是想積蓄力量再次還擊。


    他撕扯著唇瓣,好似在笑,好似在哭,眼睛和嘴巴的顏色都是一樣的,一樣那麽紅!


    他死死地瞪視著周圍的這一群人,仿佛想要一一記下他們的麵孔。


    他還想要報複,不甘心,永遠不甘心地選擇還擊和報複,可是他注定沒有機會了!


    陳青雲哀慟的眸光漸漸歸於平靜,像是夜裏的海,短暫的平靜不過是為了迎接更大,更澎湃的風暴。


    他看著地上,像條死狗的陳地。


    他抬著圍欄上還僅剩的幾個花缽,狠狠地砸向了陳地的腦袋。


    “嘭,嘭,嘭……”


    連著幾聲清脆的聲響,陳地軟綿綿地伏在地上,渾身上下都的血,連哼都不會哼了!


    陳青雲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對著身邊的暗衛道:“拎去給徐大人,不要讓他死在這裏,髒了這個地方!”


    其中一個暗衛立即站出來,一手拽著陳地衣衫的後領子,快速地朝著知府衙門掠去。


    剩下的暗衛抱著三個孩子,帶著陳青雲立即返回書院。


    餘大夫在北苑廂房給李心慧包紮,根本來不及給三個孩子看。


    長康立即去周圍請了幾個大夫過來,大家都聽說陳娘子出事了,沒敢去叨擾,隻盼望三個孩子和陳娘子都能平安無事。


    長康忙裏忙外,心急如焚,請了江婆子去北苑守著,有什麽消息也好第一時間知道。


    三個孩子傷得很重,主要還是驚嚇過度了,脫水症狀明顯,連話都說不了一句。


    長工房裏,陳勇,陳生,陳墩子聽說陳地被抓去知府衙門的時候,心裏憤恨無比。


    “這個畜生,剁碎去喂狗狗都不吃!”


    “他若是還能出得了大牢,我就去殺了他!”


    一向老實的陳勇握了握拳頭,感覺手裏有無數的力氣找不到地方使。


    他多想狠狠地把陳地打了一頓,打到牙齒都落了,骨頭都碎了,人都沒氣,那樣估計他就能好過一點了。


    可是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


    眼睜睜看著孩子軟綿綿地躺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碰到哪裏都跟沒有骨頭似的。


    大夫說了,孩子先養著,必須要哭才行!


    若是不哭,以後隻怕都不會說話了!


    驚悸過度,很容易就傻了!


    眼看著孩子活潑可愛,前程似錦,可忽然就跟秧苗一樣被人齊齊割斷,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收獲的希望。


    陳勇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漢子,立即就蹲在地上,埋首在膝蓋裏痛哭起來。


    三家的孩子都是挨著三個房間的,這一哭,便全都是哭聲。


    陳青雲站在院中的古槐樹下,撐著的手用力地在樹幹上撓出了長長的痕跡。


    原來有些禍害,不是警告和剔除就能杜絕的。


    你越是心慈手軟,別人就會得寸進尺。


    這一次的教訓,也應當讓村裏的人,都知道知道!


    而陳地的下場,也是時候震懾村裏那些還妄圖暗地裏作妖的!


    陳青雲忽然轉頭,對著院中不知道怎麽安慰其他三家的方有為和馬明柱道:“你們兩個回一趟陳家村,召集大家,把陳地所作所為全都說出來!”


    “陳地已經抓到了,五個孩子都受了重傷,三個孩子更是……驚悸昏迷,生死……不知!”


    “我嫂嫂身中數刀,麵容被毀,重傷昏迷!”


    陳青雲說道這裏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眸光哀慟!


    可他很快就將心裏悲痛的情緒壓了下去,記下道:“記住了,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陳地也即將會被斬首示眾!”


    陳青雲篤定道,他眼眸裏的寒光堆疊成網,鋪天蓋地的,像是已經親手絞死了陳地。


    方有為和馬明柱聞言,心裏一震。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奮,他們看著陳青雲殺伐果決的麵孔,忽然就決定了,日後一定要跟著他們叔嫂二人。


    村裏那些說風涼話的所謂親戚算個屁啊?


    真正有事就關起門來,害怕你上門叨擾!


    陳青雲看著他們兩人一臉冷肅的麵孔,當即道:“你們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們先富起來的,別人肯定會看你們不順眼!”


    “要嘛跟他們一起窮下去,要嘛徹底分離出來!”


    “這三個孩子就算一輩子都好不了,我跟我嫂嫂也會養他們一輩子!”


    “但是他們沒得選擇,可是你們還有!”


    方有為和馬明柱聞言,齊齊變了臉色。


    這次孩子們出事,雖說不是他們的原因,可是如同陳青雲所說,他們先富起來的,別人肯定會看他們不順眼。


    更何況陳青雲這番話,包攬了主要責任,這份擔當更是讓他們汗顏,也讓他們無比感動!


    他們五家早就商議過了,以後孩子跟著陳娘子學廚藝,他們掙點錢以後,給孩子們開家酒樓。


    受到陳家叔嫂的恩惠,他們自然是要踏踏實實跟著人家幹的。


    陳青雲的意思,他們現在想要單幹也行了。


    可這一次孩子們出事,已經讓五家人都看明白了。


    跟誰會有這麽多人幫助他們找孩子,又是出錢,又是出力。


    府衙那些人是誰都可以叫來的嗎?


    尋常鄉下有個殺人案,去的捕頭趾高氣昂的,他們想多問幾句,那腰都要彎低一點,就好害怕自己態度不敬,人家一個刀眼就飛過來了。


    這幾天也夠他們想明白的了,人家一個知府大人把衙役都出動了好幾十個,還有書院的學子們,那些幫忙找的下人小廝們,書院大廚房裏忙進忙出的工人們?


    高高再上的蕭將軍,人家帶來那些人,哪一個出來不是矜貴不凡,氣勢淩厲。


    可他們找起幾個孩子來,比他們還肯下力氣,又是下河去撈,又是餓著肚子一直找。


    想到這裏,方有為跟馬明柱更是羞燥起來。


    方有為認真地看著陳青雲深邃的眼眸,連忙保證道:“這次去我們會拿出態度來的,以免以後還有小人想要作祟!”


    “我們五家人之前的商議好了,就在府城挨著你們,村裏那群眼高手低的,不接觸也罷!”


    “這次回去,我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


    馬明柱跟著點了點頭,隨即補充道:“我們兩家都是外姓人,牽扯不大,他們三家這次是真的寒了心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牽扯!”


    “這件事你放心好了,一定給那些心思不純的人敲個重重的警鍾。”


    陳青雲見他們態度明確,點了點頭,叮囑他們務必多帶一些人來!


    “越多越好,看的人越多,教訓就越大!”


    他不想讓陳地死在閣樓上,是不想髒了閣樓的地。可陳地必須要死,而且要死得極其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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