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房到北苑還有一段路要走,黃媽媽打著燈籠,李心慧攙扶著齊夫人。


    三個女人慢慢地走著,腳下的枯葉子踩得咯吱咯吱的。


    “哎……,所以人們常說,寧可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


    “現在幾個孩子生死不知,我這心裏總感覺慌慌的。”


    齊夫人輕歎道,夜風一吹,那點疲倦頓時消失無影了。


    這件事最壞的結果,極有可能是五個孩子都被賣了,或者是都……死了。


    齊夫人隻要想到,五個大半小子一下子全沒了,就算不是她生的,同為人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都能體會一二。


    “伯母別想太多了,天一亮,城裏的人大多都知道了。


    “五個孩子,很容易引人矚目的。”


    “哪怕是有點線索也好,天一亮青雲他們估計就會派人回村了,到時候帶著他的妻兒過來,我不信他能無動於衷。”


    齊夫人聞言,搖了搖頭!


    她不那麽樂觀。


    有些人,連孩子都是可以拋棄的。


    “希望吧,有時候窮凶極惡的人,越是到窮途末路,想的越是隻有自己。”


    “而且甚至於為了自己的活路,可以隨時拋妻棄子。”


    這樣的話題太沉重了。


    李心慧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接?


    她們都想往好的方麵想,可是一夜都沒有消息,接下來的時間,流失的都是希望。


    送齊夫人回房休息以後,李心慧沒有回東廂房,而是提著燈籠,準備回大廚房看看。


    今夜估計是睡不著了,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感覺心裏沉甸甸的,有點透不過氣來。


    燈籠打的光不遠,台階長長的,還摻雜著被風吹落的樹葉。


    看著停靠在涼亭裏的身影,李心慧著實下了一大跳。


    白衣飄飄的人影,抱著雙臂靠在涼亭的欄杆上,然後低垂著視線,好似在看湖。


    李心慧倒吸一口涼氣,開始回想著,有沒有聽翠環她們說起過,園林裏的湖死過人?


    可她還沒有搜刮完記憶裏探聽來的八卦,隻見那人影忽然轉身。


    高高的個子,頭發隨意披散著,穿著白色的單薄寢衣,正皺著眉頭,一臉探究地看著她?


    “蕭大哥?”


    李心慧愕然,瞧那濃密的眉峰,瞧那性感的紅唇,瞧那深邃犀利的眼眸。


    艸,不是蕭鳳天是誰?


    “你還想過去?”


    蕭鳳天的眉頭皺成了川,從書院大廚房出事,她就一直在那邊守著。


    現在天色都要大亮了,明知道過去的用處不大,她還是想過去守著。


    夜裏風涼,她就穿著單薄的一件交領的裏衣,一件對襟的半臂褙子。


    清瘦的身姿埋頭往前,也不看看四周,有沒有有危險?


    李心慧提著燈籠走上了涼亭,湖裏有魚兒戲水的聲音,叮咚叮咚的。


    涓涓細流的水聲落入消水洞裏,傳來清晰的咚咚聲。


    李心慧覺得蕭鳳天站了有好一會了,可是剛剛她送齊夫人回去的時候,看了涼亭的四周,分明一個人影都沒有。


    “蕭大哥起得這麽早?”


    李心慧知道,練武的人喜歡晨練。


    可也太早了。


    天都還是亞麻色的,昏昏暗暗,飛過幾隻鳥她都數不清楚。


    蕭鳳天的嘴唇微微抽動著,無語地瞪著她。


    他看起來像是睡過覺嗎?


    他一夜未眠好不好?


    他讓暗衛前去查探,結果才知道白日裏她跟著陳青雲出去差點遇到危險。


    可陳青雲支開她,就是想瞞著她。


    蕭鳳天不是多話的男人,更不是喜歡告狀的男人。


    不過隻是覺得,陳青雲瞞著她不好,降低她的警覺性,下一次還是容易出事。


    “大廚房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已經吩咐了人,注意人販子的動向。”


    “那幾個孩子現在肯定被他藏起來了,天亮的時候,找找城裏什麽地方人跡罕至,不容易被發現的。”


    “如果是下苦力的人,最熟悉的地方,是碼頭或者是他夜宿的地方。”


    “這些地方一定要仔仔細細地搜,因為人慌亂的時候,下意識會去自己熟悉的地方藏身!”


    蕭鳳天提醒道,他的人全都出去找了。


    李心慧沒有想到,蕭鳳天竟然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事態的進展。


    想到之前她毫不客氣的言論,她頓時羞愧起來。


    “多謝蕭大哥了,一會我去提醒青雲,讓他們往碼頭的方向找。”


    李心慧想著,陳地的活動範圍不大,他沒有錢,租不起庭院。


    那些孩子的藏身地極有可能是在城裏某個大家都不常去,而他又極為熟悉的地方。


    “你現在回去休息吧,我會讓徐知府多增派人手的。”


    “你們這樣興師動眾,容易打草驚蛇。如果讓他覺得沒有退路,他一定不會放過孩子。”


    “你如果相信我,天亮以後我去跟青雲商議,現在你去休息。”


    蕭鳳天接過她手裏的燈籠,準備送她回去。


    李心慧感覺自己的手空了,有點不自在。


    那幾個婦人還在大廚房裏熬著,那麽多人呢,她回去怎麽睡得著?


    “蕭大哥,我還是去大廚房看看吧!”


    李心慧伸手去拿燈籠,結果蕭鳳天把燈籠抬高,高到她根本夠不著。


    “你去了能幫上什麽忙?”


    這話說得,李心慧微微紅了臉。


    好歹,還是能做些吃的。


    李心慧:“我給他們做早膳!”


    蕭鳳天:“有長康!”


    李心慧:“我陪她們說說話!”


    蕭鳳天:“估計嗓音都哭啞了!”


    李心慧:“我去守著等消息!”


    蕭鳳天:“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蕭大哥,我真睡不著啊!”


    李心慧無奈道,她發現蕭鳳天真固執。


    可蕭鳳天發現李心慧更固執,怎麽說都不聽!


    睡不著沒有關係,躺著躺著,就能睡著了。


    一夜未眠,天亮的時候最容易犯困。


    更何況,她去了確實作用不大。


    “去休息吧,有消息我先通知你!”


    “那個人不是慣犯,漏洞百出,我答應你天亮一定會有消息的。”


    蕭鳳天肯定道,他的人,最擅長偵查和打探。


    更何況,五個孩子走過什麽地方,不可能一個人的映象都沒有。


    天亮的時候,定南府發生了駭人聽聞的五個孩子失蹤案,議論的風尖浪口裏,總是能淘到不少能用的消息。


    李心慧再不願意,可她還是感受到了蕭鳳天真誠的關懷。


    而且蕭鳳天的口吻很篤定,他確實插手了。


    李心慧說不上心裏的感覺,就是想著他忍著傷口裂開的疼痛也要背她下山,骨子裏一定是一個很要強又驕傲的男人。


    這種男人要嘛不做,要做就會做好。


    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笑著轉身,往北苑走。


    蕭鳳天見了,嘴角下意識勾起,然後提著燈籠給她照亮。


    兩個人的話不多,耳邊都是風聲,簌簌的,有些葉子落了下來。


    蕭鳳天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烏黑的發絲盤起,上麵插著白玉簪子還有紫珍珠的小簪。


    非常漂亮,在微弱的燈光裏顯眼極了。


    也許是他夜行的視力好,那兩隻小簪特別附和她的氣質。


    溫婉恬靜,嬌俏柔美。


    “你頭上的簪子很漂亮!”


    蕭鳳天道,眼眸裏劃過一道流光。


    他忽然想起自己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對白玉鐲子,清透,溫潤,滑膩。


    非常漂亮,他一直收著,想著送給自己的妻子。


    可現在他去忽然想去京城取來,送給她。


    李心慧沒有想到蕭鳳天的眼睛這麽尖,天色這麽暗還能看到她帶了新的簪子。


    她的手下意識摸了上去,然後調侃道:“漂亮的是銀子。”


    “一共六十兩呢,我感覺自己頂了小院在晃,連頭都是重的。”


    “嗬嗬……”


    蕭鳳天忍不住發笑,他想起他娘和齊夫人頭上的簪子,鑲了寶石的,鑲了明珠的,鑲了玉的,照她這般說,豈不是頂著一個大院子在晃?


    “青雲給你買的嗎?”


    蕭鳳天試探地問道,心裏有絲忐忑。


    可李心慧不以為然,她身邊隻有青雲了,蕭鳳天這麽問她不覺得奇怪!


    反而搖了搖頭道:“他想用賣畫的銀子給我買,我哪裏會肯?”


    “在我眼裏,他的畫比這些費錢的首飾名貴多了。”


    “現在不住一起我管不著,以後住在一起,我肯定是要沒收他畫的那些畫,不許他拿去賣!”


    蕭鳳天提著燈籠的手從高到矮,心裏愉悅的氣息也從高到低。


    陳青雲的畫值錢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在她心裏,陳青雲的畫比換回的銀錢還要讓她覺得名貴。


    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感情,比親人還親一點,像是恩愛的夫妻,已經彼此融為一體。


    蕭鳳天的眼眸暗了下來,他多想說幾句狠話。


    比如,你能跟他住一起多久?


    你能管多久?


    你難道不成親了嗎?


    可就算你不成親,難道他也不成親了嗎?可這些都隻是蕭鳳天內心裏叫囂的想法,最終,他也不過是扯了扯嘴角,自嘲自己又多管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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