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走了幾家,李心慧總算是看上一家名叫福運來酒樓。


    兩層的建築,大約兩百平米左右,樓上的包間有掀開的竹簾,看起來擺設還不錯。


    大堂裏有三桌散客,掌櫃在櫃台邊上算賬,有兩個跑堂上菜倒茶,還有一個小二頂著菊花般的笑臉,正在門口拉客。


    李心慧慢慢走近,隻見小二那微眯的小眼睛睜大一些,似有幾分意外。


    “小娘子可是要吃午飯?”


    小二虛偽地扯著笑容,看著李心慧的目光透著審視。


    “我是來應聘廚娘的,我手藝很好,可以做各種……”


    “咳咳!”


    “小娘子,我們這裏不缺廚娘,你到別處去看看吧!”


    小二收斂神色,打斷了李心慧的話,並且目光抬遠,示意李心慧快走。


    李心慧的眉頭皺了一下,看著櫃台那裏探頭的掌櫃,繼續道:“我可以先做一道給你們嚐一嚐,不行就算了。”


    小二聞言,上下掃視著李心慧一眼,略帶嘲諷地道:“像你一樣的小娘子誰不會做菜?我們廚房不需要幫廚,再說,看你頭上還有白色絹花必然戴孝,我們這裏來的都是客人,若是惹得客人晦氣還得賠罪。”


    “趕緊走吧,我們肯定不會用你的。”


    那小二說著,還動手推了李心慧一把。


    李心慧不防,踉蹌兩步。


    正待她要發火時,隻見掌櫃走過來道:“什麽事?”


    小二連忙彎腰小心道:“掌櫃的,就是一個想做工的廚娘。”


    掌櫃聞言,皺著眉頭,一臉晦氣地看著李心慧頭上的戴孝絹花,當即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摸出兩枚銅錢扔在地上道:“去去去……別處找晦氣去!”


    掌櫃說完,甩手走了。


    小二見狀,連忙撿起地上的兩個銅板,順道又推了李心慧一把,那狗眼看人低的模樣,隻差把李心慧當難民打發了。


    李心慧抬眼看著福運酒樓的那幾個大字,臉色變了變,最終冷笑一聲甩手離開。


    李心慧本以為,不過是自己找錯了地方。


    可一連找了五六家,家家都當她是叫花子打發,沒有人肯給她一個發揮特長的地方。


    也沒有人願意讓她試上一道菜,她們那些人的目光鄙夷之中又透著厭惡,仿佛她一個帶著瘟病的女人。


    “年紀輕輕就是寡婦,你還想當廚娘?”


    “就怕吃你飯菜的人都死了,那個東家賠得起?”


    “我怕呸,趕緊給我滾遠點,別把我的地方站晦氣了!”


    又是一家將她攆出門口的,李心慧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皺,眼冷,心更冷。


    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她知道自己所想的一切終究還是太簡單了。


    不過她不怕,她還有醫技傍身。


    她可以先回去挖些草藥,製些藥丸,再拿到藥店去賣。


    隻要是郎中,必然能夠研究出藥的成分,到時候她先寄賣不怕別人不收。


    可手裏隻剩下回去的車錢,家裏的糧食也見了底,好在明天陳青雲就要回來了。


    李心慧想著那個備受磨礪的小少年,用辛苦抄書掙來的銀錢養著她時,莫名臉紅。


    黃昏的時候,灰霧霧的天看起來像要下雨。


    李心慧坐馬車回鎮上,舍不得懷裏的兩個銅板便徑直趕路,走到家門口時已經氣喘籲籲,累得半死。


    老遠的,她看著一個人影在她家的門前晃來晃去,偶爾想墊高腳去瞅院子。


    李心慧眯了眯眼,緩了一口氣上前道:“你是誰?在我家門前幹什麽?”


    在那裏站著的人冷不防聽到聲音,當即跌坐在地上,懷裏兩隻拴了腳的灰兔子就掉了出來。


    李心慧聽了那聲音,再看清那人的臉的,大冬天的鼻子通紅,臉頰破口,細長的三角眼閃爍著,不是陳賴皮是誰?


    “你來幹什麽?”李心慧皺著眉頭,她可不想再跟這個居心不良的家夥有什麽牽扯?


    陳賴皮也顧不得地上的兩隻兔子,爬起來就跑,便跑便道:“我上山打了兩隻野兔子,跟族老說過了,拿來給你補身。”


    陳賴皮穿著半身舊襖子,跑起來好像頭重腳輕,接連摔倒。


    李心慧看著他那狼狽的樣子和地上挨著取暖的灰兔子,快速上前撈起兔子就開門進屋。


    古舊的書齋裏,昏黃的燈火從天黑就一直亮著。


    橫豎成排的書櫃往裏走,有一個小小的隔間。房間不大,二十平米左右,放著一張床榻,一張書架。


    長長的桌案上堆滿了一頁一頁抄好的紙張,隻見上麵字跡端正雋秀,流暢整潔。


    更為難得的卻是那字跡比一般書本上的字跡小了整整一倍不止,節約了許多紙張。


    墨香在宣紙上慢慢地渲染著,一點一點地如同秀美多姿的小花慢慢鋪滿。


    陳青雲瘦小的身影油燈下顯得狹長而幽靜,仿佛是山野裏彎著腰身的荊竹,有著強韌的體態和百折不撓的身姿。


    天亮時,書店的門板被一塊一塊地打開。


    後院的門鎖也應聲響動,老板摸了摸自己剛剛打理好的小胡須,對著打開大門的夥計道:“去瞅瞅陳秀才醒了沒有!”


    夥計聞言,點頭一溜煙地跑進後麵的隔間。


    然而他的身影去的快來的也快,猴兒般賊精的眼裏閃過一絲敬佩,整個人帶著一臉的驚訝道:“陳秀才竟然抄了一夜!”


    “我看那抄好的紙堆了半截手腕高了。”


    老板聞言,探頭看了一眼裏麵的隔間,頓時輕聲道:“尋常他每天隻抄一個時辰,可這半月他連續每天都要抄三個時辰。”


    “昨晚不用回書院,他竟然又抄了整整一夜,看來怕是家裏有什麽難事了?”


    老板說著,去櫃台上取了三百文銅板裝好,然後遞給夥計,示意夥計送進去。


    夥計見狀,拿著墜手的錢帶子就往裏麵跑。


    陳青雲筆走龍蛇,越抄越得心應手,厚厚的春秋語錄都已經過半了。


    夥計進來的時候,他還沉浸在筆墨之中。


    輕輕敲了敲門,突兀的聲響打斷了陳青雲的思緒,隻見他抬首說了一聲:“請進!”


    低頭不多時,便已經抄滿了一頁紙。


    夥計笑著將錢袋放下,然後出聲道:“陳秀才辛苦了,這是老板讓我送來給您的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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