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循著血氣而行,來到法師塔的腳下,四下觀察,卻是什麽異常也沒有,平靜得就像一切是自己的錯覺,不要說血跡,就連血氣也變得若有若無,淡化到幾乎不存在的程度。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唐寧不認為是錯覺,因為直覺告訴他這裏不尋常,但是他的確產生了猶豫,不知道是否該調查下去,這顯然是一件麻煩事,但未必是衝著他們來的,執意插手的話,也許會將本來能夠避開的麻煩惹上身。可如果這件麻煩事是衝著他們來的,那麽現在放過,無疑是後患無窮。


    就在他躊躇的時候,羅秀像個偵探一樣仔細觀察起來,不顧也沒能發現什麽情報,最後將目光轉移到最明顯的物體上。


    “法師塔,中古時代魔法師的一種修煉手段,可惜過於落後,最終被淘汰了。”羅秀繞著法師塔慢慢走動,停在一塊石碑前,“立碑者的名字是柏若特,居然還有族徽,有點像惡魔的翅膀,還有一對月牙,唔,好像在哪看見過……”


    唐寧見她已經完全陷入要調查清楚的狀況,於是也有了決定,當下將神力轉化成血係魔力,接著施展一級血係魔法“顯血術”,這是一種能夠將擦拭掉的血跡重新現象出來的魔法,二十四小時後內有效,有點類似煉金術上的魯米諾試劑,不過要方便得多。


    雖然不能使用上級的血係魔法,但以他的魔法控製力,強行使用任何屬性的一級魔法都不成問題,畢竟魔法到了最後也是溯流同歸的。


    隻見一道粉紅色光環散開,進行全方位的探測掃描,不留任何死角,隻一會前方十米處的地麵上就出現了一灘赤紅色的血跡。


    唐寧接近後,低頭觀察判斷道:“從血跡的麵積來看,這裏曾經躺過一具屍體,從散落在四周的小塊血跡來看,應該是被殘殺掉的屍體。”


    “會是誰幹的,居然在節日裏殺人?”


    “應該是某種大型野獸,但也可能是瘋狂的仇殺。”


    這時,不遠處的灌木叢一陣騷動,在唐寧和羅秀警惕的目光中,從中走在深黑色的雜種狗。身上沒有項圈也沒有狗繩,十分隨性的走過來,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有四條腿,濕濕的鼻頭,下垂的尾巴,若是它發出叫聲的話,準是“汪”的一聲沒錯。


    這條狗似乎對兩人都不感興趣,伸出舌頭優哉遊哉的擦身而過。羅秀輕輕的一陣哂笑,像是為自己的多疑而自嘲。


    唐寧也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但是又突然轉過身來,對著這條狗釋放了顯血術。


    結果是,什麽都沒有。


    但是氣氛一下子緊張了,因為並不是沒有反應,而是消除了反應,顯血術的淡紅色光環在接觸到黑狗的時候,那一部分被消除了——普通的一條狗不可能擁有豁免魔法的能力!


    在唐寧和羅秀察覺到異常的同時,那隻狗好像也發現自己被人注意到了,於是停下了悠閑的腳步,歪著頭看著這邊的,原本渾濁如汙水的狗眼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竟是綻放出鮮綠色的光芒。


    下一刻,黑色的影子從狗的下方猛然躍起,包裹住夠的身體,接著不斷蠕動變形,就像是將平麵的陰影變成立體化的東西,一邊描繪出新的形體線條,一邊消除掉狗的形體,化入漆黑的空間。


    原本普通的一條野狗,一下子變身成三米高,十米長的巨大魔獸,一顆顆如匕首般的利齒中間,夾雜著一些人肉的殘渣,如領帶一樣吐出的舌頭,喘息著腥臭的屍臭味,最令人在意的,是它額頭上的第三顆眼睛,以及背上的一對黑色翅膀。


    接著一條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淩空降落,站在這頭三眼魔犬背上,遮著半張臉道:“真可憐,我本來想就這麽放過你倆的,沒想到自尋死路。”


    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唐寧皺眉道:“吸血鬼?”


    “是偉大的血族!”男子憤怒道,“站在你麵前的,是堂堂血族親王柏若特!小家夥,你今天將會死得很慘,而一切都源自你的無知。”


    這時唐寧感受到了邪刀犀角的震動,顯然眼前這位血族犯下了著強大的罪業,引得邪刀渴飲鮮血。幡然醒悟,自己居然走了錯路,半路上他曾出手斬殺過一夥山賊,也經常動手收拾一些不幹淨的流氓混混,可至今積累起來的罪血還不到十份,其中銀月城的城主就貢獻了一半,本以為這將是一個遙遙無期的任務,現在才終於看見了曙光。


    長壽、人外、嗜血,要說罪業,有什麽比這種擁有暴力傾向的人外種族更能積累?尤其是吸血鬼,不喝血就難以生存,一旦被揭破身份就勢必要與人戰鬥,不死不休,這樣的生物能活到現在,絕對有很多人成為了肥料,積累了大量的罪業。


    一個人犯下罪業的三大因素,動機、能力、壽命。除了瘋子,人不會無緣無故就殺人,沒有能力也無法殺人,而一個活了一千年的怪物絕對比一個活了五十年的凶徒,罪業遠遠積累得多。


    這三大因素,吸血鬼全部具備。殺他們,遠比殺那些海賊土匪要有分量得多。


    唐寧仿佛看見無窮光芒從天空中降下,照亮出一條康莊大道,而大道的盡頭就是念念不忘的上古邪器滌罪犀角,這條路遠比以前走過的歧路要短得多,也寬得多,雖然陡了點,但他有一雙強壯的腿。


    “吸血鬼親王,從上往下的第三位階,擁有等同黃金級戰士的身體,以及高級魔法師的魔力。”唐寧召喚出邪刀犀角,整個人鬥誌昂揚,和以前那副總是不感興趣的模樣判若兩人。


    那種將對手視作屠宰羔羊的語氣,徹底激怒了這位血族親王,蒼白的臉上出現濃重的殺意:“好好好,沒想到我沉睡了兩百年,現在的人類就變得如此狂妄。不過從今天開始,血族的威名將再度撒播大陸,重現人間!”


    身上的披風一抖,身形化成一道黑影俯衝而下,五指寒芒貫射而出,他沒有使用任何兵器,因為血族的肉體就是最強的兵器,而他也向來引以為傲。


    唐寧不閃不避,邪刀犀角迎難而上,在即將碰撞的瞬間,五指爪痕突然上提,試圖避開刀刃直取要害,可又哪裏逃得出他的掌握。


    黑暗中火光四濺,綻放出七朵星火花瓣,隻是一個錯身,兩人就已經交手七次,連綿的碰撞聲接在一起,反倒形成了一段長長的音節。


    交錯後的柏若特停住身體,上半身卻是明顯的一晃,差點沒能停住,顯然在剛剛的交鋒中吃虧了,他驚魂未定的看著紅腫的右手,不但震驚於對方的兵器堅固,更加感受到力量非凡。


    “不可能,區區一介人類,不用鬥氣居然能和偉大的血族叫板肉體,這個世界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奇怪?”


    柏若特震驚之後是無比的憤怒,就像是被兔子挑釁了力量的獅子,自尊心受損,情緒激動中,兩顆鋒利的獠牙顯露出來,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


    另一邊的唐寧卻在暗歎可惜,如果他手持的是斬鋼劍,方才的交手就能夠將對方的那隻手給斬下來,運氣好甚至能直接斬殺,作為未完成品的邪刀犀角仍有許多不足之處。


    察覺到對方的注意力竟然沒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感覺自己被小瞧了的柏若特怒而發威,拉住身上的披風往前一扔,黑色披風頓時化作一張寬大黑幕,從上方蓋壓下來,同時左手一揮,黑暗能量形成薄紙狀橫切過去,雖然隻是薄薄的一片,卻是削鐵如泥。


    唐寧左手換上魔導銃凶鳥,選擇風係魔法陣,向上發射撕裂魔彈,將黑幕切割成無數碎片,右手揮刀擊出,利用邪刀犀角的威能,將薄紙狀的黑暗能量強行劈開。


    雖然是不完全的寶具,但是在質量上絕對過關,麵對區區一個黑暗魔法是不可能受損的。


    但就是一個呼吸的功夫,柏若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動急促卻異常清晰的咒語,施展出鏡像術,身影一分為三,因為忌憚邪刀犀角,全部手持一柄銀光耀耀的銳利大劍。


    這是斬馬大劍,劍身超過三指寬、齊胸長,奇異之處便是劍柄甚長,幾乎占去了總長的四成,劍身加劍柄幾乎比人還要高出一頭。


    三個一摸一樣的人形幻像們,動作整齊劃一的用奇怪的姿勢揮舞斬馬大劍,將一道道寬大的銀光舞成扭曲的怪風,從三方圍殺而來。


    在遮蔽住視線的同時,柏若特的魔寵三眼魔犬也撲了過來,三道直線一道拋物線形成前後包抄的局麵,正是要打一個措手不及。


    這時,似乎被忽視掉的羅秀有了動作,告訴對手就算自己隻是一名七階魔法師,但也不是可以被忽略的。


    五級冰係魔法——水晶之網!


    在熒光燈亮起的瞬間,一堵晶瑩透明的冰牆豎立起來,並非純粹的一麵大冰塊,而是縱橫交叉的蛛網結構,在空隙處一枚枚鑲嵌的水晶,保護住唐寧的背後。


    三眼魔犬的撲擊就像是撞到一堵看不見的牆,噴塗出去的電火流被擋了下來,在距離唐寧一公尺處綻放了啪嘰啪嘰的火花。


    四級冰係魔法——紫晶冰錐!


    羅秀再接再厲,手中銀白色法杖往地麵上一杵,射出耀眼的強光,在三眼魔犬的腦袋下方,地麵上立時衝起紫色的大冰錐,跟房屋柱子般極端,向上正中三眼魔犬的下巴。


    可惜這頭魔獸的皮膚太硬,居然連尖利的冰錐都沒能貫通,反過來被震碎成冰屑。它宛如吃了一記重量級的上鉤拳般向後飛舞起來,轉了一圈後才著地,晃了晃疼痛的腦袋,有些暈眩,接著對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的羅秀一陣齜牙咧嘴,發出威懾的嘶吼聲。


    但它的確是被冰錐嚇倒了,下巴的位置淌下一滴滴血液,那一招雖然沒能直接將它腦袋貫穿,卻確實傷到了它,三隻眼睛猛然睜大,就像是鵝卵石般巨大,泛白的眼色極為嚇人。


    這是一種精神係的威懾攻擊,羅秀雖然給自己加了一層魔法盾,卻是不具備阻擋精神攻擊的效果,瞬間中招,整個人顫抖了一下,不住哆嗦起來。


    “吼!”


    三眼魔犬再度發起攻擊,口中噴出電火流,再度和水晶之網衝撞出燦爛的火花,連空氣都產生了劈哩劈哩的振動,使得這堵冰牆變得更為脆弱,上麵的水晶核心紛紛炸裂。


    狗頭忽然分裂成三個,成為四不像的怪物,一邊張開血盆大口猛撲過來,一邊揮動巨爪攻擊冰牆,每一擊都能刨開巨大的冰塊,像是強力的磁鐵相斥般,產生了劇烈的震動。


    眼看這堵冰牆搖搖欲墜,即將破碎,處於恐懼狀態的羅秀卻無法集中精神加以還擊,哪怕在心中不停催促著,念叨快使用魔法,可身體就是不敢動彈,嘴唇哆嗦著連半個咒語都說不出來。


    這其實並不僅僅是精神威懾的效果,若換成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早就從恐懼狀態恢複過來,哪怕依舊害怕,也能在本能催使下進行反擊。


    羅秀的實戰經


    驗終究太少了,即便平時和人對練,也不可能陷入這等性命攸關的處境,無邊恐懼籠罩心頭,越是想著再不使用魔法就會沒用,越是無法催動,連魔法序列都無法構建起來。


    哐啷一聲,不堪重擊的水晶之網終於破碎,藍色的光芒飛散中,三頭魔犬低下腦袋咬了過來,不過被羅秀早早布下的冰盾擋住,然而,它的武器不隻有牙齒而已,劃破空氣般的前爪揮動,一下一下擊在冰盾上,拍起無數冰屑。


    透明的冰盾後麵,是一張慌張到不知所措的臉,羅秀驚恐的看著越來越接近的利爪,想象著冰盾被擊破後的結果,腦子一片空白。


    似乎是感到了不耐煩,魔犬的前爪突然產生變化,化成如螳螂鐮刀般的形狀,一下子斬破了冰盾,同時劃過羅秀頭部的側麵,她反射性的閃躲,被削下了一縷頭發,臉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痕。


    可是臉上的疼痛,依舊沒能將她從死亡的恐懼中喚回來,這一刻她才醒悟,原來不管自己在人前有多麽能侃侃而談,麵對各種視線多麽能保持冷靜,可在麵臨死亡的時候,自己依舊會害怕得和普通人一樣。


    對於生命脆弱的感歎在心頭一閃而過,各種記憶畫麵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


    羅秀幾乎是認命般的閉上了眼睛,但是下一刻,龐大的拳勁從後方襲來,轟然擊中三頭魔犬的腦袋,將大房子般的身軀擊飛出去。


    “你在害怕什麽,隻要我還活著,就會履行承諾,作為傭兵,我沒有任務失敗的前科。”


    羅秀轉頭看去,那是正與人激戰的身影,哪怕身處險境之中,依舊能分心照顧她,而且還是用這種平淡到沒有起伏的語氣,仿佛對他來說,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霎時,一種被人保護的安全感湧上心頭,神智仿佛被一股清泉洗刷過般,一下子變得澄清透明,那股濃重的恐懼感被驅散掉,這些日子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起來,對方作為一名稱職的管家,就像是能透析她的心靈一樣,總是能預料下一步,提前做好準備。


    羅秀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仿佛將一切陰霾都呼出去,雙眼恢複成平常那種冷靜的神色,開口道:“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害怕了。”


    她看向巨大的三眼魔犬,腦中不斷分析著情報,方才的教訓告訴她,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自己很難戰勝對方,那麽就該更改目標,將勝利轉換成拖延時間,隻要拖延到唐寧那邊分出勝負,那麽抽出來手對付三眼魔犬,絕對能輕鬆戰勝。


    至於唐寧是否能戰勝吸血鬼親王,她一點也沒有懷疑過。


    隻是眼下的情況非常不利,她雖然擅長使用防禦魔法,但是不可能做到瞬發五級的水晶之網,可要擋住這頭三眼魔犬,低級的防禦魔法根本不會起效。


    心念急轉間,已經有了決定。


    三級水係魔法——大洪流!


    三級冰係魔法——冰凍之風!


    先是一股並沒有太強攻擊力的水流傾瀉而出,雖然將三眼魔犬包圍住,但是對方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可隨之而來的冰凍之風,一下子將水流凝固住,連帶著裏麵的三眼魔犬也被冰封。


    瞬發兩個低級魔法,兩相配合,從而構成相當於中級魔法的防禦。


    羅秀心知這樣隻能困住對方一會,立即開始構建水晶之網的魔法序列,接下來的戰鬥,她將會不斷加固水晶之網,不求戰勝,隻求能拖延到足夠的時間,充分發揮魔法師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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