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都趕回血穀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巫族的來人。畢竟相比於人族,身高十丈的巨人實在是太過顯眼。


    “巫族真身!”


    玄都心中一緊,腳步加快。


    對於巫族來說,巫族真身是他們身份的象征,是戰鬥時的準備。平常時候,即便是在巫族之中,他們也會以尋常凡人形態出現。所以巫族真身的出現,無疑是個不好的信息——當玄都來到近前的時候,他更加確定這一推斷!


    巫族來的人很少,隻有五個,但每一個都是大巫。此時正被上千人族圍在〖中〗央,怒目相對。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充斥著憤怒和敵意。


    玄都不敢怠慢,排開眾人來到最前方,問道:“不知後羿大巫到來,有何要事?”


    不錯。這五位大巫的統領者,正是後羿大巫。相較於其他已經現了巫族真身的大巫,他還是那副一人高的尋常模樣,此時也是眉頭微皺,在四周人族身上不斷掃視。前幾日,後羿曾經來人族幫忙一同尋找過白夜,所以玄都一眼就認出他來。


    見到玄都,後羿頓時鬆了一口氣,一拱手道:“玄都兄弟,我奉帝江祖巫之命,前來將所有有我巫族血脈的巫人帶回巫族!”


    玄都心中一轉,欣然道:“這自無不可。”說罷,他大喝出生,聲音傳遍整個血穀人族耳邊:“凡巫族中人,還請迅速隨後羿大巫返回人族!”


    千萬人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動彈。


    玄都再度拱手作禮:“後羿大巫,看來巫族中人都已經離去,大巫可以返回了!”


    後羿搖頭:“玄都兄弟不要誑我。凡是有我巫族血脈之人,皆是我巫族巫人,我都要帶回巫族的!你這樣問法,哪裏管用?”


    “這是什麽話?!”玄都道:“族群之屬,我人族燧首領早已與帝江祖巫有所約定:‘人巫二族血脈混合之人。由其人自認種族。若是自認巫族,便是巫族;若是人族,便是人族。’!”


    當初白夜走後。燧人氏親身前往巫族祖巫殿與帝江祖巫一見,不止定下了人巫合流的政策,還定下了其中的諸多細節。這人巫二族的混血兒種族歸屬。便是其中之一。


    “一旦自認種族,便有族群歸屬,他族不得幹擾——那些巫族巫人混血,都在巫族部落那裏未曾趕來,這血穀之中,可都是人族!”


    盡管現在這血穀之中,有足足七成都是人族和巫族的混血,但在他們從原來駐地動身趕向這裏的那一刻,從他們咆哮著將血氣匯聚成柱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定下了自己人族的身份!


    玄都聲音冰冷道:“後羿大巫。諸多條例,你我二族已經早有約定!難道現在要將種族信譽至於一旁,違背約定?!”


    麵對這個問題,後羿從剛才維持到現在的冷麵孔頓時崩潰。他隻能一掃剛才的堅硬態度,無奈苦笑——事實上。他並不想這樣做!


    巫族和人族之間的約定,身為巫族的頂尖大巫,他一清二楚。而這些年來和人族的相處,也讓他對人族充滿了好感。在他看來,人族雖然先天力量弱小,但潛力卻不小。再在加上其種族牽涉到兩位聖人。後羿對人族的態度始終沒變過:親近!


    但是這是他的態度,不是祖巫的態度,不是帝江的態度!


    而尤其重要的是,在經過先前人族劫難的氣運對撞之後,就連他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半月之前,人族與妖族做氣運對撞,本來人族處在下風,眼看就要被徹底壓下。不想這時候突然又有三道氣運加入,成為扭轉局勢的援手,這是洪荒共知的事情。但是他們不知道,這三道氣運援助的來處!


    和他們不一樣,後羿雖然不是全都清楚,但起碼清楚一些:其中一道,正是自巫族氣運分流而出!


    據說當初在祖巫殿中,祝融和共工兩位祖巫因為和人族合流所帶來的好處,本來還想著幫助人族,親自出手去和太一帝俊戰上一場,但在這道氣運分流而出之後,頓時再無言語!


    人族在攫取巫族的氣運!


    這是一個令巫族震驚無比的事實!除卻早早不見蹤影,不知去了何處的後土祖巫,剩下的十一祖巫當即便臉色青黑,如同被都天神雷砸在了腦袋上!


    他們雖然不是能夠憑借神魂感應天道長河的修士,但也明白氣運的作用!若是氣運衰敗,巫別說是振興巫族、稱霸洪荒、打倒妖族等等,就是最簡單的生存都會變得無比艱難,甚至最後會走向滅亡!


    這怎麽可以?


    十二祖巫怎麽能夠容忍這樣的結果?他們當即便施展神通,查找原因!


    幾經推測,他們終於確認,問題原來是出在那些血脈混雜的巫人之上!


    這些血脈混雜的巫人,固然是極大的壯大了巫族的數量,但是也因為他們的存在,巫族便欠了人族:人族幫助他們繁衍血脈!壯大族群!再加上他們本身的存在,於是整個巫族的氣運都被分出一道,在不斷向著人族注入!


    找到個問題所在,十一祖巫頓時心情複雜:沒想到將巫族壯大的方法,竟然同時也在給巫族分去生機!


    他們糾結了片刻,便馬上下令:將所有血脈混雜的巫人都帶回巫族!之後由十一祖巫一同出手,施展神通,將他們身體進行改造,將他們變成徹頭徹尾的巫族!這樣一來,巫族和人族之間就徹底沒有關係,那分出的氣運自然也停止流失!


    作為大巫,後羿是支持這個決定的:人族再好,關係再親近。總不是自己種族!唯有巫族,才是他們真正的所在!


    但是真要到了執行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決定實在是有些理虧!


    巫族當初在第一次巫妖大戰之後,正是人丁稀少的時候。為了彌補本族的族群實力,巫族才和人族開始了合流,並且成功的獲得了極大的成果:百年之內,巫族數量已然翻三番!


    然而就在人族因為這種幫助而被妖族當作目標。並給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之後,巫族竟然不僅不出手相助,還威逼對方。要不顧約定將那些血脈混雜的巫人強行帶走……


    若不是為了種族考慮,後羿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然而真到了這時候,後羿發現。就算是為了種族,這種事情做起來,也一樣的毫無底氣……


    “玄都兄弟,多餘的我也不說了,這是我對不住白夜兄弟!”後羿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起心腸,板起麵孔說道:“這是祖巫們的決定,絕沒有半點商討的餘地!”


    玄都麵目冷峻,不再說話。


    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後羿已經將一切說清楚,巫族是鐵了心的行事。五個聯袂而來的大巫就是證明!


    悄無聲息的,他將袖中的圖卷輕輕拿出,緊握在手。


    而將五個大巫包圍起來的近萬人族此時也都緊握雙拳,雙目之中血絲崩現,充斥著的盡是憤怒和敵對!若不是大巫真身實在是太有震撼力。而玄都也未曾發話,他們已經早早的撲上去,與這五個大巫做生死之搏!


    人族,竟然被欺壓至此!


    妖族大劫剛剛過去,巫族竟然也前來撕毀協定,要將人族的族人強行帶走!


    人族為何如此多災多難?!


    玄都雙目瞪大。手掌摸索著手中圖卷,幾次猛然緊握,想要將圖卷扔出,卻都在最後一刻停止了自己的動作。


    他不敢。


    麵對帝俊太一時,他沒有思考的時間,直接就被白夜拉著進入了戰局。他無暇去思考失敗的後果是什麽,所以他可以直接的,毫無任何壓力的將全部力量都投入戰鬥。即使那場戰鬥的結果,是瞬息間的落敗。


    但是現在不同。他有了足夠的時間去麵對這個問題,去思考這個問題,以及這個問題可能引發的後果!


    如果一旦動手,人族就相當於和巫族開戰。人族的大羅金仙隻有他玄都一個,究竟能夠抵擋的住對方的五個大巫?就算是太極圖威力無匹,將他們全數〖鎮〗壓,但大巫落敗的話,緊接而來的會不會是祖巫?在祖巫麵前,人族又能有多少抵擋之力?而最重要的是,一旦大戰展開,眼下這個血穀之中聚集的千萬人族,又會遭受到何等打擊?會損失多少?會不會最後隻剩下兩三個族人,其他的都直接死亡……


    問題太多了!多到玄都不敢做出決定!


    “玄都啊玄都,昔日混沌之中,即便是麵對盤古開天,你也不曾有過這般遲疑,怎麽今日卻成了這個模樣?”


    心中苦笑,他卻始終不能作出決定。


    現在的他,不是以前的他了。現在的他有著自己的種族,有自己的責任。尤其是眼下,一個決定,就有可能將人族帶往無底的深淵!


    這是他所陣勢的人族!是他願意舍棄過往一切的家!他不能不謹慎!


    於是,局麵就僵持了下來。後羿一言不發,玄都一言不發。卻唯有萬千人族的眼眸越來越紅,身上的戾氣越來越大。


    這是不行的。人族現在的氣氛就仿佛一根彈簧,而且是已經緊繃到極限的彈簧!隻需要一點點的積累,就會到達極點,爆發出難以想象的爆炸!


    而現在,這個極點就要到達了!


    一秒、兩秒、三秒……人們悄然無聲,但卻整齊劃一的將拳頭捏緊,緩緩上舉……


    “不可能!”


    一聲清喝陡然響起,翩然白衣陡然出現在後羿麵前,斬釘截鐵道:“開戰吧!”


    後羿瞬間瞪大了眼睛。


    原本應當緊緊相連的兩人,站在了戰場的兩端。


    嫦娥。後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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