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韋仁從昏迷中醒來,隻覺胸口劇痛,唇燥舌幹得很,他忍不住張口呻吟。


    隱約間,耳邊聽得有人說道:“好啦,醒過來啦!”這時,意識已經逐漸恢複過來,“真*媽的!為了計劃,差點連老命都丟了。要是沒有完成計劃,那可得不償失啊!”暗思量中,韋仁緩緩睜眼,見有人拿了一碗藥,喂到他嘴邊。這藥腥臭異常,但是韋仁知道那是救命之藥,他毫不猶豫便都喝了下去,入口奇苦,喝完藥後,道:“多謝救命之恩,我……我那姊姊可沒事嗎?”那人道:“幸喜救得早,我們隻須遲來得片刻,兩個人都沒命了。你們忒也大膽,怎地到這神仙島來?”韋仁見自己睡在床上的被窩之中,全身衣服已然除去,雙腿兀自麻木。


    那漢子相貌醜陋,滿臉疤痕,但是言語卻很和善,見他發問,韋仁籲了口氣,道:“船上水手說道,這島上有仙果,吃了長生不老。看來這些水手是不懷好意。哎呀!不好,船上我還有同伴,莫要……”沒等韋仁說完,那醜漢道:“那船早在三天之前便已開走了。”韋仁不解,不由得大急道:“三天之前?”那醜漢道:“你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三日三夜!此時著急也已無用,你好好休息。這島上的毒蛇非同小可,至少要服藥七日,方能消毒。”說完便離開。


    在姓潘的醜漢照料下,韋仁已經恢複的不錯。在此期間,他還去看了方怡。到得第六日上,那姓潘的領了一個四十來歲年紀,,神情和藹可親的文士來看他。據介紹這人是他們大夫,姓陸。陸先生給他看了傷,取出三顆藥丸,道:“你每日服一顆便可。”同時,他還邀請韋仁和方怡到他家做客。韋仁答應了,並深深致謝。


    傍晚時分,陸先生派了兩乘竹轎來接韋仁和方怡。兩乘竹轎沿山溪而行,大約走了七八裏,來到三間竹屋前停下。那屋子的牆壁屋頂均由碗口大小的粗竹所編,看來甚是堅實。這時,陸先生和其妻子迎了出來,請二人入內。那婦人拉著方怡的手在廳中說話,而陸先生邀韋仁到書房去坐,書房中竹書架上放著不少圖書,四壁掛滿了字畫,看來這陸大夫是個風雅之士。


    陸先生請韋仁鑒賞書畫,在前世,韋仁作為大學生,在古代書法、繪畫上還是有些習獵,但是那僅是愛好而已,又任何能和陸先生這樣博學之士相提並論。


    韋仁在陸先生的指引下,先後看了幾幅山水、鳥獸畫卷及石鼓文、石刻拓本和草書立軸。起先,韋仁還能說出個一二,讓陸先生有些滿意。但是,越到後邊韋仁說出的話語,便讓陸先生眉頭越皺越緊。


    這時,陸先生突然指著一幅字道:“這一幅全是甲骨古文,兄弟學淺,一字不識,要請韋公子指點。”韋仁見紙上一個個字都如蝌蚪一般,果然是五台山那石碣上所刻文字。他立即裝作似曾相識的模樣,走看右看的,突然說道:“這幾個字我倒是在哪裏見過。對了!胖頭陀……胖頭陀在哪裏?”陸先生原本以為韋仁是真正認識這蝌蚪古文,正臉露喜容,沒想到韋仁竟然突然衝口而出胖頭陀的名號,吃了一驚,退後數步,顫聲道:“你……你已經知道了?”見韋仁點了點頭,陸先生臉色鄭重,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很好。”走到書桌邊,磨墨鋪紙,拿起狼毫筆,說道:“請你將這些蝌蚪古文,一字一字譯將出來。”


    韋仁走到書桌的椅子前坐下來,伸手拿起桌上的鎮紙玩耍起來,道:“陸先生,畢竟是你救過我的命。我就和你說實話的,這些彎彎曲曲的東西,它認得我,我可不認得它!當時在五台山,是被胖頭陀受製,為了逃命糊弄他的而已!”


    聽完韋仁說的話,陸先生臉上立顯驚慌的神情,手中的狼毫跌落在白紙之上,頓時濺得墨汁四散,頃刻間他臉上的驚恐變成憤怒,他怒笑道:“好,原來胖頭陀上了你的大當。可是此事已經稟報了教主,現在已是覆水難收呢。你這小賊!”他突然一躍而前,雙手掐住韋仁的頭頸,越收越緊,咬牙切齒的道:“你害得我們蒙騙教主,人人給你累得死無葬身之地!好吧!大家一起死了幹淨,也免得受那無窮無盡的酷刑。”


    韋仁給他掐得透不過氣來,滿臉紫脹,伸出了舌頭。過了一會,陸先生慢慢冷靜下來。他知道此事幹係異常重大,即便此時將這小賊掐死,也是無濟於事的。隻好另想辦法,思量到此,陸先生隻好放開了手指,雙手一推,將韋仁摔在地下,恨恨出房。


    韋仁揉了揉脖頸被掐住的地方,暗笑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敢講我怎麽樣!”於是,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過了好一會,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他睜開眼,見門縫中透進燈光。待竹門開處,隻見陸先生持燭進房,側頭向他凝視了一會後,歎氣道:“你想必餓了。走吧,咱們吃了飯再說。”


    客堂中桌上已擺了四菜一湯,有雞有魚,甚是豐盛。跟著方怡由陸夫人陪著出來,四人共膳。飯罷,陸先生又帶他進書房。陸先生沒有再理韋仁,而是眼望窗外,凝思半晌,左手拿了燭台,走到那幅蝌蚪文之前,仔細打量,其口中念念有辭,回到桌邊,取過一張白紙,振筆疾書。然後拿著紙,又來到那幅蝌蚪文之前,仔細比對,再在紙上一陣塗改,回頭又看那幅蝌蚪文字,認真沉思半天,又在紙上一陣塗改,喜道:“行了!”最後,陸先生又取過一張白紙,仔仔細細的謄抄一遍,並邊寫便輕聲誦詠了一遍。


    韋仁進屋後便獨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默不作聲。他知道,陸先生此刻正在編造那石碣上的文章了。看樣子,他已經編好了。


    果然,陸先生拿起謄寫好的那篇文章,臉上神色十分得意,微笑著對韋仁說道:“韋公子最好將這篇碑文讀得滾瓜爛熟,待洪教主召見之時,背誦如流,洪教主一喜歡,自然大有賞賜。如有差錯,恐怕難逃我神教的最為嚴厲的處罰。那可是……嘿嘿嘿!”說到這,陸先生臉上露出狠毒殘酷的笑容。


    韋仁雙眼一翻,假裝恍然大悟的模樣,連連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陸先生不容置否,道:“我現在讀一句,韋公子跟一句,總須記得一字不錯為止。‘維大唐貞觀二年十月甲子,特進衛國公李靖,右領軍大將軍宿國公程知節,光祿大夫兵部尚書曹國公李績、徐州都督胡國公秦叔寶會於五台山錦繡峰,見東方紅光耀天,鬥大金字現於雲際,文曰:‘千載之下,爰有大清。東方有島,神龍是名。教主洪某,得蒙天恩。……’”


    事到臨頭,韋仁隻好跟著背誦。可是這篇短文雖隻寥寥數百字,但所有句子都十分拗口,韋仁背起來也是十分吃力。不過,韋仁前世也是經曆了共和國嚴酷的“應試”教育培養的,又經過了“黑色六月”獨木橋的殘酷搏殺,最終突圍成功的人士,這“背”功力還是非凡的。在陸先生不怕厭煩的教導,他僅用了十數遍,便將它背得一字無誤。這讓陸先生有些驚豔。


    當晚他睡在陸先生家中,次晨又再背誦。陸先生聽他已盡數記住,甚是歡喜。於是取過紙筆,將一個個蝌蚪字寫了出來,教他辨認,哪一個是“維”字,哪一個是“貞”字。這就有些難度,但是又能如何阻難住韋仁攀登高山的腳步了。最終,韋仁僅僅用了兩天的時間,便將它們全部拿下。陸先生見狀心中暗喜,心中的恐慌也減輕不少,對韋仁的態度便越來越好。


    從這以後,陸先生明天一邊陪著韋仁反複背詠短文、認記古字,一邊好茶、好酒、美食伺候著。數日後,韋仁身上毒蛇所噬的傷口好全了。


    這天,陸先生正持筆在寫字。忽聽得門外胖頭陀的聲音說道:“陸先生,教主召見韋公子!”陸先生臉如土色,手一顫,一枝醮滿了墨的毛筆掉在衣襟之上。


    一個極高極瘦的人走進書房,正是胖頭陀到了。胖頭陀見到陸先生的神色,以為大事不妙,喃喃自語:“我早該知道這小鬼是在胡說八道,偏是鬼迷了心竅,要想立什麽大功,以求自保,不料反而死得更加早些。”陸先生冷笑道:“這時說這話還有什麽意思!你不過是光棍一條,可我姓陸的有一家八口了。‘是福躲不過,是禍躲不過走’走吧!今天咱哥倆一起蹚蹚這龍潭。”胖頭陀一聲長歎,道:““陸兄,事已至此,你我同生共死,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何懼?”


    韋仁在一旁拍手道:“胖尊者這話說得是,是英雄好漢,怕甚麽了?”


    陸先生冷笑一聲,道:“無知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等到你知道怕,已然遲了。”出神半晌,道:“胖尊者請稍待,我去向拙荊吩咐幾句。”過了一會,陸先生回入書房,臉上猶有淚痕。胖頭陀道:“陸兄,你的升天丸,請給我一粒。”陸先生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紅色藥丸給他,說道:“這丸入口氣絕,非到最後關頭,不可輕舉妄動。”胖頭陀接過,苦笑道:“多謝了!胖頭陀對自己性命也還看得不輕,不想這麽快就即升天。”說完,他左手一把將他抱住,喝道:“走罷!”邁開大步,向東急行,頃刻間疾逾奔馬。


    陸先生跟在他身畔,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韋仁見他顯得毫不費力,卻和胖頭陀並肩而行,竟不落後半步。三人向著北方一座山峰行去。轉過了兩個山坡,直上峰頂。這時山道狹窄,陸先生已不能與胖頭陀並肩而行,落後丈許。胖頭陀將嘴湊在韋仁耳邊,低聲問道:“你那部《四十二章經》呢?”韋仁道:“少林寺十八羅漢拿了經書,自然去交了給他們方丈。”胖頭陀一聽沉思一下,對韋仁低聲道:“待會見了教主,可千萬不能提到此事。否則教主逼你交出經書來,你交不出,教主他老人家非將你丟入毒蛇窠不可。”


    韋仁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陸先生說道:“陸先生,現在咱三人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胖頭陀和陸先生都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兩人齊聲長歎。


    又行了一頓飯時分,到了峰頂。這時,鍾聲當當當響起,胖頭陀一聽,道:“教主集眾致訓了!”說罷,立即與陸先生向竹屋中奔去。


    這時,隻見四麵八方有人走向竹屋,胖頭陀和陸先生帶著韋仁走進屋去。過了一條長廊,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大廳。這廳碩大無朋,足可容得千人之眾,給人一種肅然生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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