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步瑤這一分心,手上長劍去勢便不由得緩了一緩,這一緩不要緊,眼見著就要被迎麵刺來的鐵劍在肩頭上開出一個血窟窿,就此廢去手臂,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紅影仿佛憑空閃了出來,一根雪白如玉的食指恰恰刺入了持鐵劍男子的後腦,就好象是鐵錐子輕鬆紮進豆腐一樣,完全插到了腦殼裏,瞬間這男子全身包括腦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了下去,被奪去了所有生機,眨眼就變成了一具幹屍一樣的東西,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男子見勢不妙,立刻飛也似地向相反方向逃去,紅影卻如影隨行,瞬息間就一把抓住了此人的脖子,如法炮製。


    如此轉眼之間,在這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故之後,剛才還穩操勝券的兩人便以極其恐怖的方式被殺,這好象做夢一樣的場景令燕步瑤甚至連吃驚都忘記了,或者說,她是芳心大震,眼中一片茫然,隻因當那紅影丟下手中幹屍,轉過身來之際,她與那人目光相對,腦子裏頓時就是‘嗡’地一聲,下意識地就屏住了呼吸,眼睛直勾勾地死盯住對方的臉,便在這一刻,燕步瑤看著那青年從容而毫無波動的麵孔,那一張夢幻般的完美容顏,收縮的瞳孔內仿佛激起了海嘯,心底波瀾大起,原因無他,隻因這紅衣人,就是她方才念念不忘的那一個!


    那人一身猩紅的長袍,一雙火光流轉的妖異紅眸,透出仿佛滿身血腥般的滔天戾氣,自他體內自然散發出來的宗師氣度與那沾染過太多血腥所積累下來的殺氣使得青年具有一種難以描繪的奇異魅力,令人幾乎隱隱為之窒息,而對方也完全不掩飾這一點,那一張完美得令人無法直視的臉雖然與幾年前相比,又有了一番變化,但還是能夠一眼就與記憶中的樣子重合。


    燕步瑤呆呆看著那個好象熟悉又好象陌生的身影,一時間竟是不能動,數年的時光足以讓很多事情都消退得幹幹淨淨,但是在這個並非良善之人的女子心中,卻總是有一道清晰無比的身影時不時地在心中掀起漣漪,在很多個寧靜的夜晚,這個至今未嫁的美麗女子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一麵想象著某個人的樣子,一麵低吟著用手來撫慰自己已經成熟飽滿的身體……此刻燕步瑤心中無數念頭在變幻湧動不已,看著對方神色閑逸地款款而來,在這一瞬間,燕步瑤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消失無蹤,隻剩下紅袍男子的形貌,如同是時光倒溯,回到了數年前自己第一次被此人搭救的那一刻,她呼吸幾乎屏住,心髒怦怦怦地狂跳不已,此時此刻,她深深知道這個男子不但幹淨利落地殺掉了幾乎置她於死地的兩個仇敵,而且連她自己也一並被打敗了,隻不過將她打敗的不是旁人,卻是那無以名狀的一縷情絲,事實上她燕步瑤的確是性情狠毒,但這世間最莫名其妙也最沒有理由可講的就是人心,一個女人哪怕再自私,再刁蠻,再狠辣,再不可理喻,她也畢竟還是一個女人,也有愛上一個男人的可能!


    燕步瑤死死咬了一下嘴唇,來盡力保持清醒,但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是掩飾不住的,這時師映川以秘法攫取了兩個男子全身的生機,覺得渾身上下有點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不禁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既而淡淡地瞥了燕步瑤一眼,嗤道:“……似乎每次見到你,往往就總是處於被人追殺的狀態,你的仇家就真的這麽多?勸你還是改改自己的性子,省得給自己招災惹禍。”


    燕步瑤事實上是他嫡親的表姐,師映川雖然從前年少之時與其發生過不快,不過後來此女在當年被他救過之後,就一改常態,在他麵前變得軟和起來,所以師映川對其雖然沒有什麽血濃於水的親情,不過既然看到燕步瑤被旁人圍殺,那麽順手救她一救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隻是小事而已,卻不知此時燕步瑤已是心頭滾燙,聽了師映川的話,明明不是什麽關心,她卻已經很是驚喜,美豔的臉上也多了一層淡淡的激動紅暈,此女並非那等青澀懵懂的少女,她比師映川還要大上幾歲,已是個成熟女子,雖說還沒有婚配,但見過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也有很多,對付男人也算是有一套,但眼下不知怎的,在師映川那平靜不帶絲毫挑逗之意的目光下,燕步瑤卻像少女一般局促不安,但這不是畏懼之類的情緒,而是類似於渴望,仿佛青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變成了有若實質性的手,在身體表麵輕輕撫摸著,好似羽毛劃過。


    這種情形是燕步瑤從未體會過的,令她產生了說不出來的興奮之感,她看著師映川負手而立的樣子,明明是與她一樣站在地麵上的,但給她的感覺卻像是在雲端俯瞰著整個人間,令她更加強烈地產生了無以名狀的興奮之情,尤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動人,讓她神魂顛倒,心中不由得一漲一漲的,那樣渴望而又惶惑交織的複雜古怪心情,使得她窈窕成熟的女性身體都幾不可覺地微微地輕顫,後背泛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意,手足腰身俱是酥軟了,仿佛有細微的電流極其隱秘地貫通了全身的每一個部位,尤其是雙腿之間的秘處,已是逐漸濕潤起來。


    師映川自然沒有注意到這樣隱秘的小細節,他掃了一眼燕步瑤身上的傷,知道不會致命,養一養也就好了,殊不知他雖然心思機敏,卻畢竟是個男人,並沒有看出來自己眼前這女子內心深處湧動著的滾滾激流,一時燕步瑤微微垂下眼皮,不敢讓師映川看到自己眼中的激動渴望之色,一麵拚命讓自己沉下心來,等到心緒稍微沉靜了幾分之後,才低聲道:“……今日遇見那兩個惡賊,幾乎遭了他二人的毒手,多謝教主及時施以援手,救下了我的性命。”師映川自然不在意,這時寶相龍樹也在不遠處的林中現出身影,師映川就朝著男子走去,一麵笑道:“沒什麽事,隻是殺了兩個人而已……”寶相龍樹朝這邊看了一眼,看清了燕步瑤的樣子和她身上的血跡,也看見了地上被隨意丟棄的兩具幹屍,心中就明白了大概,渾不放在心上。


    兩人這一匯合,便攜手離開,迅速隱入林中,燕步瑤站在當地,眼泛春波地怔怔望著那襲紅袍消失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就有些麵紅耳赤,一隻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高挺的豐滿胸脯上,隔著夏日裏單薄的衣裳,緩緩揉捏起來,口鼻間情不自禁地發出微微的吟喘,她咬緊了紅潤的嘴唇,那隻手自領口滑入衣內,握住了一邊嫩玉般的酥肉,拇指準確無誤地按在了粉紅的尖端,嫻熟地揉撚著,隨著動作的不斷加緊,燕步瑤已是眼波如水,嬌軀微顫,未幾,隻聽一聲從喉嚨裏溢出的滿足輕呼響起,燕步瑤兩腮媚紅,呼吸酥軟,原本身上的傷口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疼痛,隻剩下微微麻癢的快意,她雙目迷醉,小聲呢喃道:“師映川……師映川……”


    師映川與寶相龍樹邊走邊低聲說笑,寶相龍樹牽著青年的手,道:“有點想吃你做的菜了,記得你很會做烤肉,不如現在再弄一些給我嚐嚐?很久不曾吃過了,有點懷念。”師映川很隨意地點點頭,笑道:“當然可以,我小時候在宗門時,經常就會弄些吃的東……”剛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什麽,立刻就住口不提了,寶相龍樹知道觸動他心事,便手上略微用力地握了握師映川的手,似是在無聲地安慰,師映川見狀,朝男子一笑,溫言道:“不用擔心我什麽,我這麽大的人了,遇事又豈會像小孩子一樣多愁善感?隻是現在多多少少會有點感慨而已,但事情既然過了也就過了,不會真的在意什麽。”寶相龍樹注目於他,歎道:“我知道你在那裏生活了很多年,感情很深,所以後來受到的打擊也同樣很大,我雖然不能身臨其境,但也能多少理解你的心情。”師映川不想再過多談論這方麵的事,就岔開了話題,一時兩人信步來到一處景色優美的湖泊前,遠處有一些動物正在這裏喝水,師映川用手一指,笑道:“正好,這裏有現成的肉,你去弄些生火的東西,過一會兒就能試試我的手藝了,我這就去打點獵物來。”


    兩人分工明確,寶相龍樹去拾些柴禾,師映川則是眯眼觀察著遠處喝水的動物,很快就挑中了一頭肥壯的鹿,他走向對岸,接下來自然是手到擒來,一時師映川提著死鹿蹲在湖邊,手腳麻利地洗剝,不多時就收拾得整整齊齊,這時寶相龍樹帶了柴禾也回來了,兩人架起火堆,生起了火,很快,一股淡淡的肉香就開始彌漫開來,香味引來了一些食肉動物,隻不過當師映川隨意將自身的威壓散布出一些之後,野獸特有的危險感知便發揮了作用,頓時作鳥獸散,師映川熟練地翻動著烤肉,對寶相龍樹說道:“可惜沒有作佐料之類的東西,不然的話會更好吃一些。”寶相龍樹看著青年認真的樣子,不覺莞爾,道:“隻要是你做的東西,我都喜歡,哪有那麽挑剔。”師映川瞟他一眼,含笑道:“果真是愛屋及烏了,你這個人……”正說著,師映川突然心念一動,袖中一道劍光飛出,一閃而逝,很快,又飛回袖內,寶相龍樹神色微動,站起身來,皺眉道:“映川,怎麽了?”臉色轉而有些陰冷,向四周環視過去:“……莫非是有人在附近窺伺?”師映川的一根手指輕輕揉著自己的眉心:“這都是我惹的麻煩,我的身份……總而言之,我身上有太多別人想得到的東西,若是因此給你帶來困擾,我很抱歉。”


    寶相龍樹很明白師映川的特殊處境,自己的這位平君身世十分離奇,對於其他人的誘惑力也非同小可,一時他點了點頭,輕輕一拍師映川的肩膀,道:“我都明白,這不是你的錯。”正值此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火堆前,將手裏提著的東西隨手扔到地上,那是一個正處於昏迷中的男子,方才師映川便是操縱著身在附近的傀儡去抓住了此人,這時傀儡丟下了俘虜,便立刻又消失無蹤,對此,寶相龍樹很明智地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其實不僅僅是他,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一位宗師級高手怎麽會做護衛一樣的工作,給人貼身服侍?即便師映川來曆特殊,也似乎不至於如此,但寶相龍樹雖然是師映川的配偶,卻也從來沒有問過師映川關於其身邊兩名宗師的任何事情,因為他很清楚,有些事是不應該去打聽的,即便親密如夫妻,但一個人也終究是有僅屬於自己的一些秘密,其他人最好不要過問,這才是相處之道。


    這時師映川忽然起身走了過去,蹲下,伸手抓住了昏迷男子的肩,冷笑道:“又一個半步宗師麽……此人隱匿氣息的本事相當不錯,若非我比較警覺,隻怕也未必會發現得了。”說著,修長雪白的五指一收,抓緊男子的肩膀,一麵微微眯起眼來,就在師映川雙眼眯起的一瞬間,他的手上頓時出現了無數密密麻麻的青色紋路,眨眼間就布滿了整隻手,與此同時,一股邪惡恣肆的氣息頓時從他身上瘋狂溢散出來,一點也不掩飾其中的邪妄之意,雙眼血紅,旁邊的寶相龍樹登時一震,隻覺得這股氣息仿佛不屬於師映川似的,很是陌生,事實上此刻的師映川已然逐漸與某種記憶中的東西融合,眼下這個青年,依稀就是當年那個對世間的一切法度和枷鎖都不屑一顧的狂邪之人,那個追求力量達到極致的肆無忌憚男人,泰元大帝寧天諭!


    隻聽一聲淒厲的哀嚎驀然響起,從昏迷男子口中發出,男子已經醒了,大聲嘶吼出聲,臉上的神情極度痛苦,五官甚至都微微扭曲了,太陽穴上青筋鼓起,不斷地蠕動,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枯萎下來,就好象有東西在飛快地吞噬著這具身體上的所有精華,包括生命力,一旁的寶相龍樹甚至可以無比清楚地看到男子一邊痙攣一邊漸漸血肉萎縮的過程,而相對的,師映川的臉上卻是慢慢光彩煥發,此刻有日光透過樹木枝葉的縫隙灑落下來,照在師映川身上,恍惚間當真是出塵如仙人,但所做的事情卻分明是妖魔之流才會有的手段,那張美得已經不真實的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但那笑容中,卻隱隱透出一股冰冷的殘忍。


    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師映川的手就緩緩鬆開來,一具皮包骨的屍體隨之掉落,寶相龍樹從旁看著眼下這個血腥無比的青年,一時間卻是與當年的那個男孩有些對不上號,隻見師映川滿足地歎息一聲,手上的青色紋路漸漸消失,整個人也恢複了正常,但隨即他又好象想起了什麽似的,敏感地扭頭看向寶相龍樹,深深審視一眼男人臉上的神情,道:“你……”忽又搖了搖頭,笑了一下,低頭看自己的手,道:“會覺得有點惡心嗎?其實我早已墮入了魔道,世人稱我作魔帝,倒也算是貼切,沒有冤枉了我。”寶相龍樹卻沒有回答什麽,剛才那種詭異的殺人形式,實在很容易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懼之意,不過在寶相龍樹看來,師映川還是師映川,還是以前的那個人,無論怎麽樣,有什麽變化,自己也一定要接受對方的一切,這點不能改變,因此他隻是用樹枝扒拉著火堆,語氣尋常地道:“肉好象快烤好了罷?”師映川見狀,眼眸微凝,安靜地看著寶相龍樹,不過很快,青年的嘴角就上揚起來,露出了一絲笑意,重新蹲了下去,動作嫻熟翻地烤著火堆上的鹿肉,兩人默契地再也沒有提起剛才的事情。


    不一會兒,肉烤好了,師映川撕下一塊肥美香嫩的後腿肉,遞給寶相龍樹,寶相龍樹接過,咬了一口,笑道:“果然和以前一樣好。”他忽然用另一隻沒有沾上油漬的幹淨手掌托起師映川精致的臉,靜靜地看了片刻,說道:“奇怪,我為什麽總是覺得你很熟悉,當年第一次見你,就有了這種感覺……莫非這世上當真有姻緣天注定的事情?”師映川聽了這話,卻是用一種莫可明狀的眼神看他,忽然就笑了笑,道:“我想,大概我們上一輩子當真是認識的,可惜卻是有緣無分,落了個惱人的結局,所以這一世就又讓你我見麵,算是補償罷。”寶相龍樹就笑,在師映川唇上一吻,輕輕嗟呀:“你那時是泰元帝,莫非我竟會是趙青主麽?怎麽可能。”師映川聞言亦笑,他的目光下移到寶相龍樹的胸口,他知道對方的胸前是光潔無疵的,若真是趙青主的話,那裏應該自一出生就有一道傷疤,所以師映川並不擔心什麽,他摸了摸寶相龍樹並不十分出眾的麵孔,柔和了聲音與表情,道:“……誰說上輩子我一定就是寧天諭了,說不定那隻是上上輩子,而我們倆上輩子卻是真的認識的,所以這一世,你是最愛我的那個人。”


    青年說著,卻是心頭滋味難言,寶相龍樹自然聽不懂他的話,但師映川這時卻已用力地將他擁進懷裏,不知道為什麽,寶相龍樹突然間就覺得心酸,心澀,心痛,不可控製,就仿佛一件失落了很久的寶物終於在茫茫人海中被自己再次尋獲,在微微陌生的同時,又無比熟悉,這時隻聽師映川輕聲道:“寶相……你曾經問過我,我最愛的人是不是你,這個問題我實在很難回答,但若有一天當我隨著歲月流逝逐漸忘了很多事情的時候,我想,我還是忘不了你……”


    時間過得飛快,數日後的一早,當師映川醒來時,身旁的千醉雪還在熟睡,師映川笑了笑,在對方光裸的肩頭輕輕一吻,昨夜有些縱情,想必千醉雪需要多休息一會兒,師映川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隨手披上外袍,用毛巾在水盆裏浸了浸,把臉一擦,便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裏練功,未幾,師映川忽然停下,似是有所察覺,抬頭向空中看去,片刻之後,仿佛知道了什麽,轉身回房,過了一會兒,師映川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裝束出來,一直走到外麵,站在大門處雙手攏袖,靜靜等候,沒過多久,遠遠卻有兩個人影正快速地朝這邊過來,前麵是一名杏眼桃腮的嬌美少女,顯然應該是瑤池仙地的弟子,在前作引路狀,後麵跟著一名身穿長袍,容貌俊秀飄逸的男子,師映川眼皮微微一動,似在意料之中,但終究還是有些歡喜之意,一時那少女引男子到了這裏,便欠身退下,師映川哈哈一笑,走上前張開雙臂將對方用力一抱,笑道:“……當真是好久不見了,師兄你看起來氣色還不錯,想來這些年日子過得還算舒心罷?方才我見白雕飛到這裏,大光明峰上有資格乘坐它的也無非那麽幾個人,我就知道是你無疑。”


    這男子自然便是白緣,他被師映川這麽一抱,初時微微一怔,但很快就眉眼舒和起來,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脊背,師映川的這一熱情舉動雖然有些突兀,但卻將兩人之間原本應該會有的傷感與隔閡輕而易舉地打破,氣氛輕鬆起來,他們二人的關係不比尋常,與親兄弟基本沒有什麽兩樣,時隔數年再次相聚,心情自是各有不同,白緣歎道:“這幾年不見,你變化很大,我方才剛一見到你,卻是有些吃驚……”一時兩人分開,師映川臉上微笑不減,道:“雖然現在我與斷法宗已經沒有什麽瓜葛,你我也自然不再是師兄弟,但這個稱呼實在是叫得順口了,改不過來,若我像旁人一樣稱你為白蓮壇,我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別扭得很。”白緣定定端詳著青年,心中感慨萬千,想說什麽卻也說不上來,末了,搖頭道:“世事無常,又豈是人力可以改變的……”說著,取出一隻玉匣,遞與師映川:“這次我來,是要將此物交於你手。”


    師映川微覺意外,他接了匣子,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朵血紅的靈芝,師映川聞到那股奇異馥鬱的香氣,再細看靈芝的樣子,不覺脫口道:“這是……聚血芝?”白緣點了點頭,道:“蓮座說無論如何他與你畢竟曾有師徒之誼,你如今大道有望,一舉晉升宗師,終究是一件大事,作為你曾經的師父,他總該有所表示,因此便讓我將這聚血芝采下,來送與你作為晉升宗師的賀禮。”師映川聽了這話,低頭把玩著眼前的這朵聚血芝,麵上沉吟不語,心中卻是百感交集,無法形容那種滋味,半晌,才合上蓋子,將玉匣收起,抬頭道:“蓮座他……還好?”


    白緣微微頷首:“蓮座很好,起居習慣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師映川望向遠處,語氣淡淡道:“那就好,我也就不擔心什麽了……對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說著,臉上重新又有了笑意,對白緣道:“我知道師兄你很疼平琰,所以此事自然應該告訴你,我前幾日為平琰議了一門好親事,已經飛鴿傳書將消息送往斷法宗了,將這件事情通知蓮座。”白緣一聽,立刻臉上就露出了訝然之色:“你替平琰議了一門親事?”他無心婚配,平人裏教導照顧季平琰,早已把這孩子當成了心頭肉一般,聽說季平琰被安排了婚事,怎會不看重?當下就沉聲問道:“卻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兒?平琰出身高貴,不是等閑人能夠匹配得了,萬不可委屈了他。”師映川嗬嗬笑道:“我就這麽一個孩兒,怎會舍得他委屈,自然是要挑個好的……師兄以為,晉陵神殿殿主的公子如何?可配得咱們的平琰麽?依我看來,倒是很合適的一門好姻緣,天作之合。”


    “……梵劫心?”白緣登時一愣,顯然是大為意外,他可是知道梵劫心對師映川的心思的,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當年還是小孩子的梵劫心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一個小孩子家,當初回到晉陵之後,隻怕很快就逐漸淡忘了,況且現在師映川既然說是已經議了親,那就說明此事基本已經定下,想來是沒有什麽波瀾的了,思及至此,又想到梵劫心品貌資質都是上等,倒也覺得這樁親事不錯,臉上的神情就舒緩了下來,道:“此事雖好,不過……平琰自己覺得如何?”師映川嘴角微翹,笑色盈麵:“已經安排他們兩人見過了麵,平琰自己覺得不錯。”


    “那就好。”白緣點了點頭,徹底放下心來,一時師映川又道:“我們兩個這麽久沒有見麵,原本也該多多敘舊,不過我看師兄大概更想去看平琰罷。”白緣笑歎:“不瞞你說,我此生已無心婚娶,更不必說生兒育女,平琰自從進入宗門,與我時常在一處,我漸漸便隻當他是我親骨肉,難免對他上心些。”師映川了然一笑:“是啊,其實我這個親爹才最是不稱職的那個,好在還有師兄你們多照顧他,說來我卻是應該道謝才是……來,我這就帶師兄去平琰那裏罷。”


    兩人腳程很快,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就來到了斷法宗一行人所住的地方,此處鮮花遍地,師映川與白緣並肩而行,互相說著這幾年來的一些事情,恍惚還是當年在斷法宗的日子,無憂無慮,未幾,師映川忽然止步,他二人被擋在繁茂的花叢後,遠遠看見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立在一條小溪邊,那裏花影重疊,光影斑斕中,兩個少年都是花朵般的年紀,一藍一白,季平琰眉目如仙如畫,眸光明亮,雖還年少,卻已有淡淡清蘊之氣,風姿明朗,如同一泓剛剛解凍的春泉,一旁梵劫心容貌俊秀,眉間一痕殷紅如血,麵上神情卻是清清如霜,沒有溫度,透著些漫不經心的意思,彼時一對小兒女靜靜站在溪畔,年少春衫薄,當真是一幅美麗的圖卷,以他們兩人的修為,自然都沒有發現遠處的師映川和白緣,季平琰白玉一般的臉上被朝陽塗抹出了一層薄薄的金色,道:“梵公子……”梵劫心秋水般澄淨的眼眸微微低下去看他,目光是涼的,唇角卻保持著必要的禮貌弧度,道:“不用這樣稱呼我,你可以直接叫名字。”


    季平琰點了一下頭,坦然回視著少年的目光,他比梵劫心要小幾歲,眼下自然要矮上一些,必須微微抬頭去看,這樣的動作往往會讓人不自覺地顯得弱勢一些,但由他做來,卻讓人覺得很是自然,季平琰臉上不是那種成年人客套的笑意,也不是孩子的天真,他表情從容而認真,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叫你劫心了。”梵劫心不置可否,他的沉默像是一層薄薄的紗,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沉重與生硬,也並非遙不可及,但隔閡卻還是存在的,少頃,他低頭,凝視著季平琰那張精致出塵的麵孔,忽地就有些愀然不樂,:“……你和你父親倒是生得很像。”


    季平琰聞言,眼中就多了幾分開心的樣子,恰似衝破雲層的燦爛春光,瞬間就照亮了周圍,道:“是啊,很多人都這麽說。”說罷,季平琰清澈的雙眼看著梵劫心,轉而問道:“你很喜歡我父親,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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