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映川笑道:“你還記得嗎,這女人當年所養的一隻聞香獸察覺到我身上有寶貝,她強買不成,就半路追上來攔截我們,意圖奪取我身上的東西,後來遇見寶相,她們這才退去。”左優曇點了點頭:“自然記得,那應該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剛被劍子買下不久。”師映川道:“是啊……”忽然又有些感慨地摸了摸懷裏用盒子裝起來的陰九燭,說道:“其實那時我身上確實有寶貝,便是一株無意中得到的陰九燭,後來被我獻給了師父,想不到時隔七年,我竟又得到了一株,而且還依然是與這燕步瑤有所牽連,如今想起來,倒也算是一種巧合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把點心分著吃了,師映川接著打坐,左優曇漸漸有些乏了,不知不覺就在床腳的腳踏子上睡著,後來師映川調息完畢,睜眼卻見左優曇已經睡熟,就彎腰把人抱到床上,他看著左優曇的睡容,那絕美的麵孔上一片恬靜,師映川解開青年的衣帶,將手伸進襟口,揉弄著那光滑的胸膛,又捉住兩粒軟肉把玩,如此一來,左優曇就被弄醒了,他見師映川撫弄自己,便以為對方是想要歡好,一時間就不免有些肌肉僵硬,但依然還是定了定神,道:“……劍子現在想要?”師映川向來就不是個好色之人,況且他修煉的功夫對人有靜心斂性的效果,使得師映川對床笫之間的事情並不熱衷,無非是偶爾為之罷了,便笑了笑,撫摩著左優曇如同上等綢緞一般的肌膚,道:“不是,我隻是比較想看看你這樣的大美人罷了,享受一下美人在懷的滋味。”左優曇便放鬆下來,亦笑:“美人?劍子莫非不知道自己才是胭脂品評榜上的魁首,在劍子麵前,又哪裏有什麽美人一說?”師映川摸了摸自己的臉,笑歎道:“若是能夠選擇的話,我寧可要一副稍微好看一點的皮囊就行了,太出彩的話也是個麻煩,況且又不是女人,希望越美越好,男人長得漂亮其實也沒什麽用,至少我覺得對我來說沒用。”


    說話間脫了左優曇的外衣,俯身去親那淡紅的嘴唇,左優曇的唇很軟,師映川吮了兩下,喃喃道:“有點像果凍……”左優曇不習慣這樣,也不喜歡男人,不過師映川的吻卻並不讓他厭惡,沒有什麽充滿渴欲之意的感覺,嘴裏還有糕點殘存的甜味,而且師映川也並沒深入,更不曾沒完沒了,隻親了幾下就罷了,淺嚐輒止,笑道:“說實話,以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跟男人親熱,卻不料現在竟是這樣,連終身伴侶都全部是男人,果然是世事難料啊。”左優曇端詳著師映川完美之極的麵孔,輕歎道:“我也一樣,從前我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情願與男子親近。你……終究是不同的。”師映川脫了外衣,翻身躺下,笑道:“困了,快睡罷。”


    一夜無話,翌日中午,師映川一個人坐在院裏的一張躺椅上,午後的陽光柔軟地灑在他身體表麵,仿佛鍍上了一層溫和勻稱的淡金粉末,他看似隻是在打盹兒曬太陽,但此刻他臉上卻緩慢地浮現出許多青色紋路,從淡淡的顏色逐漸變深,也從一開始的三五道變得越來越多,直到整張臉都爬滿了青色,若是仔細看去,就可以發現那紋路隱約組成了類似於蓮花的圖案,隨著時間的推移,顏色也越發明顯,仿佛皮膚表麵長出了無數青蓮一般,露在外麵的脖子和雙手上也布滿了這樣的紋路,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妖異詭魅,半晌,在躺椅上一動不動的師映川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睜開了眼,與此同時,他皮膚上的青紋也迅速褪去,師映川看了看雙手上麵即將完全消失的紋路,喃喃笑道:“師父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我現在的本事罷?不過……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達到你那樣的高度呢?”一麵說著,已緩緩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不過正當他剛剛起身站穩,突然間瞳孔卻是驟縮,一下子又跌坐回去,師映川猛然一震,心中警兆驟起,手掌緊緊按上胸口,然而根本就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仿佛從靈魂深處冒了出來,師映川痛叫一聲,下一刻,已是昏了過去。


    院中出現了片刻的安靜,但很快,聽到聲響的左優曇便來到了院子裏,他心中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剛才聽到的聲音卻好象是師映川所發,這時他已看到正在樹下躺椅上的那個身影,些許花瓣從樹上緩緩飄落下來,有幾片落到了那人身上,畫麵十分動人,左優曇微笑起來,就走了過去,卻不防此時師映川忽然站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緊接著卻是放聲大笑,笑聲滾滾擴散開來,驚起了樹上的鳥雀,那笑聲肆無忌憚,也很古怪,左優曇一驚,下意識地開口喚道:“劍子?”師映川聞言,笑聲頓時一收,接著就轉過身來,漆黑的雙眸略睜一線,眸光淡淡,然而眼中的光芒卻不曾因此減去分毫,左優曇見狀,突然間覺得自己好象有些不認識師映川了,好象有某種詭異的變化說不清道不明地發生在對方身上,明明師映川的樣子沒有變,衣著打扮也沒有變,依然還是那個樣子,可是卻有了一種令人敬而遠之的氣息,雙眼有如深不見底的幽淵,凝重而沉冷,那眼神裏的淡漠,漠然到了最深處,近乎虛無,沒有任何情緒,直叫左優曇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寒氣來,這樣的淡漠絕對不是刻意表現出來的,而是本質之故,但真正令左優曇心神為之顫抖的卻是師映川此刻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滔天威勢,在剛剛師映川轉身看過來的一刹那,一股強大之極的氣勢也隨之展開,瞬間就令左優曇感到自己麵前的人有如君臨天下的帝王,左優曇從前是一國太子,到現在為止也見過不少國家的君主,但是卻沒有一個可以與此刻的師映川相提並論,那是手握四海,胸納百川的大氣魄大威嚴,在左優曇的印象當中,無人可及!


    “你……”左優曇眼中滿是驚駭,看著麵前的師映川,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發現,眼前少年的樣子的確非常陌生,這種陌生的感覺飛快地擴散開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冰冷的陌生!而師映川卻是臉上一片漠然,不過他又馬上笑了一笑,走過去用手在左優曇麵上輕輕撫摸了幾下,兩人如今身高其實差不多,但師映川此刻卻給人一種絕對的居高臨下的感覺,平淡地道:“的確是個美人……”左優曇渾身僵硬,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個人不是師映川,可眼前卻又分明是師映川無疑,這時師映川又看了看左優曇,淡漠的眼神終於回緩幾分,出現了一絲清明,他微微點頭,說道:“啊……沒什麽事,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罷。”左優曇心裏稍微安穩了一點,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本能地很不想與師映川待在一起,聽了這話,如蒙大赦,趕緊離開了這個充滿了詭異氣息的地方。


    眼見左優曇離開,師映川雙眸當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詭異之色,他走到不遠處養著數十尾錦鯉的水池邊,低頭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然後就笑了笑,道:“等了這麽多年,這個身體的素質水準終於達到可以允許我出來一會兒的程度了……”但下一刻,師映川臉色不變,眼中卻閃過寒色,微笑道:“……還沒看夠麽?”話音未落,陡然間伸手一探一抓!


    一道驚恐的聲音還未發出,就已經被死死扼在了喉嚨裏,一個青影在這麽一抓之下,被硬生生地從院外某處淩空攝了過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作用在他身上,然後他就落在了師映川手裏,師映川扼住此人的脖子把對方提起來,淡淡道:“這門隱匿氣息的功夫很不錯,一般就算是宗師在沒有刻意查探的情況下,也應該不會發現你……不過,你又豈能瞞過我。”


    師映川說著,手指微微一扣,頓時捏碎了對方的頸骨,但他卻沒有立刻鬆開手,而是眼中異色流轉,緊接著就可以看到他手中的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癟了下去,直至變成一具幹屍模樣,這時師映川才鬆開了手,任屍體跌在地上,臉上已多了一抹淡淡的紅潤,喃喃道:“差強人意……”他瞥了一眼屍體,似乎根本懶得去猜此人究竟是屬於哪方的勢力,也不在乎,隻隨手一拳砸下,地上就已多了一個深坑,師映川將幹屍踢進坑中,輕描淡寫地揮手抹上了土,轉眼間這裏就幹幹淨淨地根本看不出剛剛發生過一場殺戮,師映川心淨如塵,徑直回到房間,取出那幅趙青主的畫像,畫上的男子氣度絕佳,容貌亦是十分英俊,不過那容顏之間所透出的冷漠以及孤傲之色,卻讓人不敢輕侮,師映川靜靜看著畫像,道:“世上傷病千百種,唯有情傷不可救……蓮生,你我之間,又豈是‘情愛’兩字這般簡單。”


    一時間仿佛循著時光的長河緩緩而上,融進了畫裏,回溯千年,昔日那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腦海中反複糾纏,師映川突然間雙手一抖,畫像頓時化為粉末,他閉了閉眼,卻笑了起來:“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我能夠感覺到這一世你已經出現,你我終會再次相遇,總有一天你會把欠我的一切……統統都還給我。”


    話音方落,師映川忽然眉頭一皺,右手緊緊按住了天靈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無奈之意,但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能夠完全控製的,當下眼中異色消失,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片刻之後,師映川身體猛地一顫,雙眼驟然睜開,他沉重地喘息著,翻身坐起,就坐在冰涼的地上,心中翻轉著無數念頭,他覺得非常疲憊,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但心裏卻又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又無法幹涉什麽,隻能被迫就那麽看著,所有的一切都不出於他的意誌,根本無法控製局麵,任師映川心誌如何堅韌,也依舊幾乎發狂。


    良久,師映川終於調整了心態,平靜下來,但心中卻是沉重壓抑得無可名狀,這些年來他曾無數次出於實驗的目的而對別人進行奪舍,可是當類似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卻絕不喜歡!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絕不肯讓任何人控製自己,他要絕對的自由,若是別人想控製他,掌握他,那是他絕不允許發生的事……但如果,那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呢?


    “瘋子,寧天諭,你就是個瘋子……”師映川死死攥緊了拳頭,現在身體的控製權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然而麵對這種情況,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毫無辦法,他知道自己此刻所做的所有事情必定都有一個人冷眼旁觀,看得清清楚楚,就好象自己剛才的那種經曆一樣!


    師映川穩住心神,他到床邊坐下,臉色沉凝如水,看來自己是很難擺脫‘他’了,不過至少‘他’不會害自己,因為兩人原本就是一體的,師映川想到剛才那人所做的事情,或許等到找出了轉世的趙青主,完成了‘他’的心願,對方就會安分了罷,甚至徹底消失……想到這裏,師映川皺了皺眉頭,忽然揚聲叫道:“……優曇!”


    很快,聽到呼聲的左優曇趕了過來,原本青年還滿心忐忑,不過在看到師映川的那一刻,左優曇立刻就安心了,因為眼前的人顯然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這時師映川看他一眼,似乎知道青年心中所想,便含糊道:“我練功有些問題,所以之前有點……我的腦子有些亂,說了你也不知道……總之,你不要擔心什麽。”師映川從前鑽研奪舍之法時,曾經多次發過瘋,性情大變,神誌混亂,也因此對左優曇施暴,所以左優曇現在聽了這種解釋,雖然疑慮重重,但也沒有真的懷疑什麽,師映川沉著臉,道:“我上回讓你叫人張貼畫像的事,你再去多督促些,務必找到此人,誰若是提供線索,我有重賞!不,不是……誰要是能夠提供確切的線索,那麽我師映川鄭重承諾,可以滿足他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


    且不說師映川這裏發生巨大變故,潛伏許久的寧天諭現身,數日之後,燕太元身亡。


    燕家上下一片縞素,少不得都換了孝服,師映川是燕太元嫡親外孫,按理自然是要穿了孝服孝帽的,但他身份不同,與燕家之間的關係也有些尷尬,因此也無人敢拿了孝衣去請他換上,不過當靈堂搭起之際,眾人卻是看見姍姍來遲的師映川一身白衣,束著白色發帶,雖不是穿孝,但也已經讓大家鬆了一口氣:起碼麵子上是過得去了。


    師映川在靈堂裏燒了一遝紙,對於燕太元的死亡,若是硬要說他有什麽傷心的感覺的話,那是假話,根本就是惺惺作態,但不管怎麽樣,多少還是有幾分觸動的。


    在燕太元的喪事上,燕氏將銀子花的如同流水一般,而接下來上門吊祭的各方勢力也是連續不絕,來走個過場,照個麵,這一日天色陰沉,陰雲聚攏起來,不知不覺間就有雨點開始零星掉了下來,最終匯聚成淅淅瀝瀝的一場小雨,一時師映川在靈堂裏燒完了紙,便回到自己住的那處院子裏,他站在廊下,看著外麵的小雨有些出神,左優曇端了一碗青梅湯走到他身邊,道:“劍子先喝些水,潤潤喉嚨。”師映川嗯了一聲,拿起碗一口氣喝盡了酸甜適口的湯汁,然後把空碗遞給了左優曇,道:“有點餓了,弄些點心來罷……唔,我記得上次那梅花凍就做得很好,你再做一份。”左優曇微笑著應了一聲,便返身進了屋子,他從前是魏國太子,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後來到了斷法宗也是生活優渥,如今又是北燕一字並肩王,按理說根本不必學做飯這樣的事情,但從前的嬌養太子到現在卻已是精通廚藝,或許在人的一生當中,總會出現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地洗手作羹湯的人罷。


    雨水淅淅瀝瀝的,並不大,甚至還有幾分溫柔的意思,師映川揉了揉臉,想要打個哈欠,但就在這時,他的身體猛地一個趔趄,就倒向了旁邊的柱子,就好象是突然失去了知覺似的,不過就在腦袋要撞到柱子的前一刻,師映川突然又及時站穩了,他緩緩挺直了身體,兩隻漆黑的眼睛威嚴如斯,形狀優美的嘴唇微微上挑,那種弧度恰倒好處地顯示出一股極其強勢的姿態,仿佛他天生就是為了征服而存在。


    師映川伸出手,去接從廊沿落下來的清涼雨水,看著晶瑩的水滴在掌心裏濺開,他表情平靜,如同千百次夢回往昔,說道:“你不用擔心什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會做對我們不利的事情……說起來,你大概對我和趙青主之間的事情很感興趣罷,事實上盡管我的一切都是因他而毀,但我仍然要承認跟他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日子。”


    師映川的語氣很平靜,淡淡的如同柳絮,甚至還有一絲溫柔之意,但聽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股詭異的味道,他信手一甩,甩去了手上的雨水:“現在想起來,那些日子的確很好,隻可惜世事人心善變,美好的事物終究不可久存,在當年他們獲得了勝利,而我卻墮入漫長的黑夜,我親手創立的一切都凋落盡毀,但是曾經我就說過,我總會再次回來,親手拿回我失去的一切,屬於我們的一切,所以你要明白,我所要做的事情,都是對你有益無害的。”


    周圍並無旁人,但師映川卻好象正在跟一個看不到的人說話:“季玄嬰的性情有些像他,不過我無法肯定什麽,所以到目前為止,我雖然能感覺到趙青主一定也已經轉世為人,但卻還不曾發現他……不過倒也不必太急,我感覺得到他早晚會覺醒,恢複記憶,那時我們一定就可以找到他。”


    四下安靜下來,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這時師映川好象察覺到了什麽,忽然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院子的一處月洞門方向,不一會兒,那裏出現了一個身穿青色衣袍的人,手裏拿著傘,雨水落在傘上,把傘下的那張麵孔越發襯托得如同雨後新瓷一般,師映川看著來人,恍惚間忽然就想起曾經那個男人,這兩人雖然容貌完全不同,但卻說不出哪裏好象有些相似,性情,氣質,隱隱有應和之處……師映川突然大步向前走去,徑直來到青衣人麵前,一路上雨水沒有半滴可以落到他身上,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一把抓住了對方握傘的那隻手,緊接著在青年驚訝的神情中將其攔腰抱起,回到屋內,來到自己的房間裏。


    季玄嬰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觸碰到了綿軟的被褥,緊接著,一具散發著淡淡檀香的身體就壓到了自己的身上,季玄嬰順滑的黑發散在錦褥間,別有一絲·誘惑的美,此刻他很意外,因為師映川從來都沒有這樣對待過他,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是在雙方完全沒有神智的情況下發生的,第二次則是當初寶相龍樹也參與進來的那一回,除此之外,雙方再沒有過真正的肌膚之親,而師映川也顯然對這種事情不是很熱衷,但此時此刻,師映川卻分明是要行那夫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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